第一章 身死(1 / 2)

夕陽已經沒入遠山,火紅的晚霞映照著大地,嘉寧院籠罩在赤色的霞光中。

阮瑾年躺在葡萄藤下的貴妃椅上,吹著晚風半眯著眼,望著夕陽落盡後的殘霞,心裏不安的跳動著。

夏涼拿著淺紫色點綴白色落花的絨毯從屋子裏出來,走到阮瑾年跟前,小心翼翼的蓋在她家姑娘身上,蹲在她身邊小聲的問道:“姑娘,起風了,要進屋去嗎?”

阮瑾年收回目光看著身上的絨毯,蒼白的臉上浮現出真誠的笑容,搖著頭悠然的說道:“我這身子好歹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何必再為了它不得自由。今兒的晚風倒是清涼,吹在身上令人神清氣爽。夏日裏難得有這樣的好時光,我還想在院子裏待會兒,你去忙吧。”

夏涼聽到阮瑾年說就是這幾天的事了,鼻子一酸,聲音略帶哽咽的道:“奴婢的事忙完了,就讓奴婢陪著姑娘吧。”

阮瑾年扭頭看著夏涼滿臉期盼的望著自己,心裏流過絲絲暖意,望著夏涼關切的問道:“你明天就要出嫁了,嫁衣、禮物都準備好了嗎?”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夏涼忍不住趴在阮瑾年腿上哭道:“姑娘,能不能讓奴婢晚點再出嫁,奴婢舍不得您!”

阮瑾年臉上的笑意盡失,坐起身來,扶起夏涼看著她的眼睛認真的道:“夏涼,別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趁著我還在,還能讓你嫁個好人家,趕緊把自己嫁了。等我走了,嘉寧院還不知道是個什麼光景。”

這些夏涼都知道,但她從十歲被選進來服侍姑娘,到如今二十歲,整整十年的相伴,豈是一朝一夕能夠割舍的。再說了,姑娘的時日不多了,她不想姑娘走的時候身邊連個親近的人都沒有。

晚霞消逝,天色越發暗淡,晚風吹得兩人衣魅翩翩,發絲飛揚。葡萄架上的藤蔓隨風飄揚,在黃昏夜幕中劃過優美的弧線,空中雅雀成群結隊的鳴叫著飛回鳥巢。

晚風吹來斷斷續續的洞簫聲,阮瑾年聽得興趣盎然,拍拍夏涼的肩,含笑吩咐道:“夏涼,去把架子上的琴取來。”

夏涼本想勸阮瑾年別做這種耗費心裏的事,但看到她家姑娘興致盎然的樣子,勸慰的話始終說不出口,她家姑娘被病痛折磨得,有多久沒有順心如意的過日子了。

夏涼把阮瑾年的瑤琴“寒光”放在葡萄藤下的石桌上,又把屋子裏的紫銅青鶴爐帶了出來,燃了從院子裏那株桂花樹上采來製成的熏香。

阮瑾年盤腿坐在貴妃椅上,寒光放在盤起的腿上,瘦弱的脊背挺得筆直。隻見她纖細修長的手指劃過瑤琴,低沉的琴音帶著不屈的意誌穿山涉水,飄向高高的院牆外。

夏涼坐在石凳上,隔著紫銅青鶴爐上嫋嫋升起的薄煙,癡癡地望著阮瑾年。

她家姑娘小小年紀就沒了父母,及笄的那天被退了親事,長年累歲的遭受病痛折磨,還要時不時地應付繼母整出的幺蛾子。連她都替姑娘感到難過,可姑娘卻從不抱怨,依舊把日子過得怡然自得。

不看她蒼白的臉色,沒有血色的嘴唇,瘦弱不堪的身子,和她生活在一起,你經常會忘了她是個需要照顧的病人。

鏘然一聲,琴弦應聲而斷,劃破了阮瑾年的手指,鮮紅的血滴在瑤琴寒光上。夏涼趕緊過來,抓起石桌上素白繡邊的細棉手絹包裹住阮瑾年的手指,緊緊的握著。

阮瑾年受傷的右手被夏涼緊緊地握著,左手捂著嘴在風中拚命地咳嗽著。

夏涼抬起頭來撫慰阮瑾年道:“姑娘,且忍忍,一會兒就不痛了。”

阮瑾年止住咳嗽,埋頭看了看手心裏星星點點的血跡,握緊拳頭,神情落寞的道:“能疼也是一種福氣!”

殘陽落盡,晚霞消退,夜幕降臨,雅雀都已經歸巢,嘉寧院萬籟俱靜,隻聽見風吹樹葉的聲音。

夏涼扶著阮瑾年躺在暖閣的床上,看了看空無一人的屋子,氣得肺都炸了,她明明吩咐了碧月和碧痕留在院子裏伺候的。她們倒好,竟然都去乞巧,連姑娘都不顧了。

阮瑾年躺在床上已經睡著了,夏涼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坐在床邊守著阮瑾年。

阮瑾柔帶著婢女明霞,提著琉璃燈籠走進來,看到夏涼守在阮瑾年床邊,拿著手絹小心翼翼的替她姑娘擦汗,回頭看了眼明霞。

明霞望著自己主子討好的笑了笑,阮瑾柔回過頭,笑意融融的道:“夏涼,祖母叫你去一趟康寧院。”

夏涼看著熟睡的阮瑾年,遲疑的道:“奴婢要守著姑娘,走不開。四姑娘知道太太叫奴婢去康寧院有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