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我非常幸福,原因隻有一個:我和凱瑟琳走得越來越近。
這種近首先體現在近的本義——我和凱瑟琳“同居”了,兩個存在之間的距離縮短了。很遺憾,“同居”卻非同居的本義,而隻是其字麵意思,我隻是搬到了凱瑟琳家,和她一同居住在一所大房子裏。同時和我們“同居”的還有惡心的碩鼠。
凱瑟琳提出讓我搬到她家住的原因相當中正:保護我的安全。我至今想不明白為什麼這個萍水相逢的女孩要把我的安危看得這麼重要,不僅讓我住在她家,還幾乎和我形影不離。每天清晨我們會一起去實驗室,晚上一起“回家”,恍惚間我總覺得我們兩個有那麼點“夫妻”的意味。
到了晚上,夫妻的意味就更濃了,遺憾的是,加深這份意味的不是“晚上”這個令人浮想聯翩的詞彙,而是碩鼠。
碩鼠抱著拜師的美好願望找到了我。當天晚上,我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其實我是個“西貝貨”,我的“魔法”也近乎“羊癲瘋”,隻是偶爾發作。碩鼠卻沒有絲毫放棄的想法,說他等我,等我有一天能收放自如。
他說“我等你”的時候是飽含感情的,含情脈脈的眼神足以刺穿任何一顆尚存同理心的人。如果他是個美麗的姑娘,我一定會感動得哭濕全身。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你的視野不能超出他的雙眸。等你視野擴大到他的臉,你會立即忘了他的眼神。對於他的“癡情”我隻有一個想法:“這孫子中邪了!”
我唯一愛過的一個女孩曾經沒由來地對我說過一句話:“你是一個有助產術的人。”
我一直沒明白她說這句話的意圖以及這句話的真實含義。我想大概是指我特別能煽動人心。做碩鼠的工作卻是一件比較艱難的挑戰,因為我需要陳述很多真實情況,不能肆意顛倒黑白。謊言往往不需要注解,因為是人為設計的,生來圓滿。真實則不然,真實無法杜撰,細微處還經常有悖於邏輯,令人生疑。
曆經千辛萬苦,碩鼠總算明白了他也許永遠無法從我這裏學到“魔法”。但他依然表示願意跟著我在一起。用他的話說就是:“等你發現了一個色彩斑斕的新世界,你就絕不願回到原先色彩單調的世界。就像你一直看黑白電視,你不覺得黑白電視有什麼不好,有聊勝無;但是等你開始看彩電,你就再也不想看黑白電視……”
我有些驚詫這話是眼前這個熊傻呆萌的矮胖子口中說出的。碩鼠繼續說他願意給我們做後勤工作,隻要我們不嫌棄。
我們自然沒有嫌棄的理由,凱瑟琳說過他是個有用之材,我相信凱瑟琳的判斷,而且從個人感情上,我對碩鼠也有好感。除了對他的身世帶有同情和同感外,他的性格也讓我樂於和他相處。在情感上,他是一個簡單而略顯遲鈍的人,在他麵前,我可以肆無忌憚,不需要刻意矜持,可以無所顧忌地損他而無需擔心他記仇。總之,和他相處會感到非常輕鬆愉快。
他對我和凱瑟琳有著極高的崇敬,奉若神明般。這點雖然會讓人產生優越感,但是時間久了也會讓人不自在。何況對於善良的人,優越感本身就是一種不自在。好在我知道,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終究會認識到我們也是凡人,或者因為習慣了而不再崇敬。不過就目前而言,他的崇敬之情讓我不由得會有家長般的錯覺。
這段時間風平浪靜,日子過得波瀾不驚。我和凱瑟琳每天早出晚歸,去實驗室做實驗;碩鼠白天就呆在家裏,與電腦、大堆零食為伍。到了晚上我們會一起探討關於守護者的事情,大部分時間是凱瑟琳講述,我和碩鼠全神貫注地傾聽;碩鼠則會把白天搜集的有用信息和我們分享,這家夥白天就忙著黑各個情報機構的係統,四處打探情報;至於我,隻能默默地當個貔貅,隻進不出——我也確乎幫不上任何忙。
好在我這人雖然敏感,卻也自負。雖然從信息源的提供上我不能幫上什麼,但是我自信我靈活的大腦在信息處理的時候能大展身手,事實也真的如此。
眼前的生活一片平靜。女作家楊絳先生在百歲之時說過這樣一句話:“我們曾如此渴望命運的波瀾,到最後才發現,人生最曼妙的風景,竟是內心的淡定與從容。”幸運如我,不需要用一百年來參悟此道,我珍視眼前簡單而又平靜的生活。
珍視就意味著害怕失去,害怕失去即是一種貪念。貪念一起,痛苦必然接踵而來。每個陽光煦暖的午後,吃完午飯和凱瑟琳漫步在細柳湖畔是我幸福感最充盈的時刻,也是內心最惴惴不安的時刻。隨著幸福感的增強,這點不安的火苗也愈加燃燒,蔓延開來。我的心半水半火,晦明同存。
得到的同時孕育了失去,幸福的同時埋藏著痛苦。釋家講求戒貪,道家推崇無為,皆是規避痛苦。有了珍視的東西就有了“物累”。但是這些物累卻也同時定義著你在塵世中的存在,擺脫物累,即已出世——失去自己(得到自己)。
我是個俗人,而且俗不可耐。我不想舍棄世俗中的自己,去得到真正的自己,超脫物外的自己。人是命運的蜉蝣。即使清晰地預見了命運,也終究躲不開分毫。悲觀來說,選擇任何一條道路,都意味著選擇了相應的劫難。
我要渡劫,絕不躑躅!我要盡可能俗的活下去,去珍重一切美好;我要貪心地守護幸福,地把眼前的一世活成百世千世……
我盼望“暴風雨”早點來到!
這麼說多少有點大義凜然的悲壯,可是內心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任何勇氣存在的跡象。沒有純粹的勇氣,所謂勇氣,其實也是一種選擇,選擇最重要的,放棄一樣不重要的。
事實證明,我的勇氣遠不如我的預期——
這天晚上,我和凱瑟琳走在岑寂如曠野的校園裏——由於不再需要擔心宿舍關門,我們每天晚上都十一點才離開實驗室。寂靜涼爽的夜讓人心情不由的美好起來,我和凱瑟琳一路有說又笑。
校園裏路燈敷衍地似亮非亮,昏暗的街望不到盡頭。我寧願路沒有盡頭,就這麼走下去。走到計算機大樓腳下,凱瑟琳突然小聲嘀咕了一句“有人跟著我們”,麵不改色,繼續說笑。
要不是一直盯著凱瑟琳的臉,看得分明,聽得真切,我真以為是我幻聽。我也隻是略微楞了一下,繼續說笑,用餘光瞥了一眼後方。確實有一個黑色的身影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麵。
到了醫學院,右斜後方又閃出一個黑影。他似乎沒想過躲藏,跟的更近。原先的身影也不再躲閃,快步跟進。兩個黑影一左一右,成夾角跟著我們。走出去沒幾步,前麵也閃出一個黑影,這次看得真切,是個身穿黑色西裝的高大男人。
這時候已經不需要避諱什麼了,我扭頭看去,身後的兩個男人和身前的男人一樣的裝束,三個人把我們合圍在圈中。
沒等任何人說話,三個人不約而同掏出手槍,向我們射擊。手槍看上去很長,想是裝了消音·器,射擊的時候發出很低很悶的聲音。他們的動作很快,我甚至沒來得及躲閃。
但是子彈並沒有打中我們,在昏暗的燈光下我看得分明,子彈在我們麵前像被慢放的數千倍的鏡頭,緩緩地“流動”。我知道是凱瑟琳使用了法術,心中的恐懼消減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