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水的魚
第一章
天氣真熱,一絲風都沒有。不知道是誰把火球般的太陽掛在了天空,連綿不斷的釋放著熱氣,大地在這熱氣的炙烤下無奈的殘喘著。不僅小草垂頭喪氣,樹葉也軟綿綿的耷拉著腦袋顯得無精打采,似開未開的花兒時刻在陽光下伸著懶腰,保存著體內的最後一絲水分。
又是一年的高考,考場外邊等待的人群已近接踵摩肩。他們忘記了炎熱的天氣、忘記了汗水浸濕的衣服、甚至忘記了喝水。是的,他們在用耐心給酷暑叫板,他們用期待向太陽挑戰,他們站在樹蔭下、公路邊,他們踩著考場外的警戒線上身卻使勁兒的往裏探。這是一場人才的選拔賽,而考場外這個龐大的人群卻是選手們忠誠的拉拉隊隊員,雖然選手各異但拉拉隊的口號卻都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
拉拉隊的隊員們由於身份的不同平時是很難在一塊兒的,而現在他們卻顯得是那麼的友好,好似他鄉遇故知。現在讓他們惺惺相惜、暢所欲言的也隻有高考與孩子,提到孩子與高考抑或高考與孩子,他們就像在沙漠中匍匐的冒險家豁然遇到了清水一樣淋漓,孩子是他們一生的期待,而孩子的高考則是他們前半生的孤注一擲。
拉拉隊員們雖然忘記了炎熱,但手裏都拿著一瓶水,條件好的手裏誇張的攥著冰鎮飲料,次點的拿著一瓶礦泉水,再次的就用簡易的太空杯裝著一瓶涼白開,末了還不忘給自己的孩子準備著經濟條件允許下的最好的食物。雖然他們拿得不是一個檔次的東西,但他們對孩子的企盼都是相同的,他們對子女的愛也是不分檔次的。這是一種呐喊,一種期待的、誠摯的、豪情的呐喊。而天氣好像並不為他們的呐喊所動容,依然毫不留情的、最大限度的蒸發著他們體內的水分。任何一種形式的愛都是不能被稀釋的,但眼前的事實卻證明水分越少,愛卻越濃。
比賽結束了,但是拉拉隊的呐喊卻沒有結束。此時,隊員們情緒激昂的衝到校門口,朝考場出口的方向毫不掩飾的張望,這是一種本性與母性的流露。
選手們出來了,有的情緒高昂,有的雖死猶生,有的王侯將相,也有的雖死猶生又王侯將相,無論怎麼樣,家長們都為他們小心翼翼的“服務”著,這種“服務”是世間最美的也是最深情的。
棟梁們陸續的走了,棟梁中的“王侯將相”也在家長的服侍下陸續的走了。這時,從路旁不知停了多久的車裏鑽出來了一位中年男子,他麵色緊張的站在門口細心的掃視著目光所能達到的每一個角落。正在他為之擔心時手機響了。隻聽他“喂”了一聲後小心的斷續的說:“噢,施展啊”……“你在哪兒呀?”……“在學校小賣部?快回來吧,一定考累了,走,爸爸帶你兜風去。”……“去操場?那好你去吧,記著早點回家你媽擔心!”說著極不情願的掛了電話,走進車。不一會兒,那車,慢悠悠的若有所思地消失在了夏日的餘暉裏。
施展從考場出來,大口大口的呼吸著空氣,雖然這種空氣是被陽光熱輻射後的但與考場中的沉悶相比還是好了許多。由於今天是最後一場考試,出來考場太陽已經偏西了,他不想回家太早,便去小賣部給他爸打了個電話。從小賣部出來後踱步來到了操場。
施展不緊不慢的來到操場已經接近黃昏,一陣涼風吹來,心頭就像一絲絲清涼的甘泉流過。此時的太陽也被那股股涼風吹到了雲後,再也不像中午那樣肆虐了。黃昏後的操場一片寂靜,施展喜歡這種靜。他總以為這種靜更能貼近自然,而這靜影射出的美那是一種原始生命的美。他站在環形操場的大看台上,凝望深邃的藍天不禁想到了他和逸軒去陝北大漠的約定。是的,他喜歡那種沒被開發的古老風光,而逸軒也深深的熱愛著純正的陝北民歌。
“經濟決定政治,有什麼樣的經濟就有什麼樣的政治,就像意象決定詩人,哪裏有意象哪裏就有施展。又在這裏裝深沉!”這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施展的沉思。
“亞裏士多德說‘給我一個支點我能撬動地球’,而我正是受他老人家的啟發來這裏尋找合適的支點來撬開你的腦袋!”施展笑著搖了搖頭。
“詩人當不成,又想去物理界當民工啊?”
“唉,說來慚愧不如你啊,你經曆多豐富阿,在物理界當民工砸了自己的腳不說,現在又去搞什麼決定什麼的理論,你還挺執著!”
“這個社會你不執著就要看著別人吃肉,我這叫具體情況具體分析,把握當下,懂不懂?”
“你確實挺執著,繞了半天又去哲學界當民工了。你怎麼來了?”
“黨指揮槍,我是來找槍地!”
“少貧了,今天考完了,明天有什麼打算?”
“我不說把握當下了嗎?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先放到明天吧。現在最主要的就是農村包圍城市。”說著逸軒指了指自己的同時有指了指施展。
施展聽後無奈的一笑與韓逸軒肩並肩走向了草坪。施展經常因為有韓逸軒這個知己而感到自豪。在他的內心朋友和知己是有明顯區別的。他認為所謂朋友就是平時能玩到一塊兒並玩的開心,困難時也能相互幫忙但相互之間的說話方式要注意分寸,並且朋友很久不聯係就有可能生疏甚至於淡忘。而知己除了兼作朋友再就是平時無論做什麼都能心照不宣。知己就是另一個自己,不需要時常在一起,僅僅幾個眼神幾個動作就足以表達一切。他總以為無論在什麼樣的人群中,一個人最失敗的地方莫過於他在這個人群裏沒有幾個可以談得來的朋友,和一個知己。他曾經在心裏嘲笑那些獨來獨往的同學,他感覺那些人的生活是孤獨的,甚至於是可悲的,簡直讓人感到可憐,最起碼當他們心情不好時沒有一個傾訴的對象。而和嘲笑相對的往往是慶幸,所以他慶幸有逸軒這樣一個知己。
他和韓逸軒是高一認識的,那時他們是同桌。雖然到後來他學理科韓逸軒學了文科,但他倆的友情並沒隨著距離的增加而疏遠,在他的內心裏這種友誼隻有知己之間才會擁有。分科後雖然很多時間不在一塊兒,但他們課餘時間還是能在一起的。夏天時,每當下了晚自習韓逸軒便會第一個端著臉盆來找他去衝涼。每每這時他們除了談一天發生的事以外還可以談談“苟富貴,無相忘”,談談普希金、海子、談談肖邦;冬天時,也是下了晚自習,韓逸軒會第一個提著暖壺來找他去提水。此時,韓逸軒會說天體之間相互吸引和相互繞轉形成天體係統而地球上一切生物和能量確切地說都來自於太陽內部的核聚變反應等話題,而施展會不以為然地說,天體之間之所以會相互吸引是因為存在萬有引力,能量之所以來自於太陽是因為生物圈的能量守恒定律等。
他和韓逸軒在一塊兒總是這樣,有說不盡的話,無論是人生、理想,還是對偉人、對音樂以及對所學知識的見解。人與人交往的最基本的方式就是語言上的交流。語言的交流有兩個極端一種會變得仇恨甚至於殺戮,一種會變得友好親近。如果人與人之間失去了語言的交流前一種極端會變得野蠻,而後一種極端根本就不複存在。他們就屬於後一種。因為他們的快樂的交流使他們更珍惜相互之間的友誼。
他們躺在草坪上又像往常一樣聊著天,談的最多的就是報考誌願的問題,唯獨沒談的就是今天考場發揮的狀況,因為他們不僅是文理中的優等生,而且他們也互相充滿著信心。直到他們談走了夕陽迎來了星星,直到他們談的口幹舌燥,施展才意識到了家裏一定還在等他吃晚飯。所以他就趕快岔開話題,向著韓逸軒充滿誠意的問:“你今天去哪兒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