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劍一身形一震,如遭雷擊,全身瑟瑟而抖,麵色猛然一下慘如白紙,炯炯有神的雙目慢慢合下,久久沒有開口。
他的腦中一片空白,耳畔隻有林驚羽的一句話在不停地回蕩。
重鑄斬龍!重鑄斬龍!......斬龍劍,他已經忘了,是什麼時候得到,似乎從他出道的那一天,斬龍便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不曾分離。
他以斬龍劍縱橫天下,斬龍以他威名遠揚。
本來,他想,這樣的日子會陪伴他一輩子,誰曾想,世事難料。
百多年前,魔教大舉攻山,他的恩師天成子迫不得已啟用誅仙,雖終擊退來犯之敵,但禍根早已鑄下。
果然,不到幾年時間,天成子戾氣入體,癲疾成狂,而他,為完恩師遺命,便是用手中斬龍,結束了一切。
弑師,這一惡名,誰敢饒恕?縱然是他萬劍一,也隻能是個死。
就在他萬念俱灰之時,道玄卻是突然出手,將他自無邊黑暗之中解救出來。
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人乎!自此,他便在祖師祠堂中苟活下來。
一晃便是百多年過去,雖然他已與斬龍分開,但他還是能夠感到斬龍的存在。
一幅幅手執斬龍縱橫天下、快意恩仇的畫麵在他腦海中閃過,雖然早知道會有這一天,本想著是劍送人,卻不料,今日聽到林驚羽這個答案。
萬劍一緩緩抬起頭來,靜靜看著林驚羽,半響,他這才有些疲憊地揮揮手,慢慢轉過身子。
一抹淚痕,泛著晶瑩,似是包含萬種思緒,有萬劍一縱橫一生的畫麵一幅幅快速閃逝,它緩緩滑過萬劍一那張蒼老地麵龐,不舍地滴落。
也不知,它是在留戀著什麼!
“滴答!”
輕輕的,一道聲音自萬劍一的背影處傳來,蒼老、無力。
“我隻是風燭殘年的一個糟老頭子,況且困居在這裏,百多年也出不去,你又何須問我。罷了!罷了!如今你便是斬龍的主人,你比我更需要他,你要怎樣便是怎樣,記住,對它好點就行了。”
林驚羽耳朵一動,輕輕抬起頭來,他看著這個站在台階上的老人,這個如今看上去有些矮小、佝僂的身影。在他的身下,那一滴殘留在地的水滴似乎是在詮釋一種叫做英雄遲暮的東西。林驚羽神色肅然,對著萬劍一深深地行了一禮,這才緩緩起身,輕聲退去。
萬劍一怔怔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陽光拖曳他的背影拉的悠長。
日頭漸漸向西邊滑去,也不知過去了多久,他才緩緩動了起來。
萬劍一緩步踏入祠堂之中,來到靈台之前,從靈台前頭的香案上拿起一隻嶄新的香燭,在另一隻香燭上點著了,替下了旁邊一隻快要燃燒殆盡的香燭。
萬劍一沒有說話,退後了一步,處身在陰影中,手裏還拿著剛剛換下的那隻殘燭。他抬起頭,向上凝望,青雲門曆代祖師的靈位,威嚴聳立在他麵前,神聖而莊嚴,如山一般的氣勢,仿佛將他這個渺小的人輕易壓倒。
他沉默著,沒有說話,隻是這般凝望。
殘燭上滴下的灼熱的燭油,一滴一滴,落在那隻枯幹的手掌上,再慢慢的凝固。
那隻手掌,也仿佛在微微顫抖。
幽幽陰影之間,一聲歎息輕輕歎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