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把它打下來嗎?”他把文稿遞給我。

“可以,稍等。”

隻有一張紙,短短的幾行字,像是一封信,但沒有稱呼和落款。

“起個文件名吧,”我說。

“就叫‘第一封情書’吧。”他彬彬有禮地回答。

我不知道是我的耳朵出了問題還是他在嘲弄我。但一個打字員其職責就是按顧客的要求去做,而不要問為什麼,否則是很不禮貌的。這是我剛來姑媽就反複叮囑過的。

懷著幾分新奇,我穩穩地坐在微機旁,飛快地敲打起鍵盤:

分手數載,一朝相逢。你知道我的心嗎?

9年前,我們分手後,我無時無刻不想你,無時無刻不在找你。現在,我終於如願以償了。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今生今世。這朵玫瑰你喜歡嗎?願它伴你快樂到永遠。

這時我才注意到一枝火紅的玫瑰平躺在一旁的茶桌上。

“你看行嗎?”我把打印稿遞給他。

“很好,謝謝。免費?”他微笑著說。

我被他的這種幽默逗笑了。

“不,3元。”

“正好3元。再見!”他轉身就走。

“等等,你的玫瑰。”我急忙拿起那枝火紅的玫瑰,緊走兩步遞給他。

“噢,瞧我。謝謝!”他臉上似乎有一種複雜的不可捉摸的表情。

“看你打字真是一種享受,下周六我還會來的。”

“歡迎。”

那青年走後,我不禁有些茫然。現在的少男少女有時真的讓人琢磨不透,連情書都要送來打印。是不是浪漫得昏了頭了。不知怎的,那神秘的墨鏡、古怪的信、新奇的文件名、火紅的玫瑰,時時刻刻縈繞於腦際,揮之不去。或許他還會送來他的第二封情書,我想。但願他下周六真的還能再來。

“有人嗎?打字。”

又是那熟悉的聲音,淡灰色的西服,金絲邊的墨鏡。

“請講。”我微笑著說。

這時,我注意到他手裏拿著一枝火紅的玫瑰。他把它輕輕地放在茶桌上,像是嗬護著一顆年輕的心。

“文件名?”

“第二封情書。”他很坦然地回答。

我預感到他會用這個文件名的,但還是無法同平日一樣那麼氣定神閑。

我理了理有些亂了的思緒,穩穩地敲打起鍵盤:

滿年滿月地想你。

你現在還好嗎?上次見到你仍舊是那麼美麗。黑黑的頭發輕輕地瀉落在肩上,朗朗的眼睛,似水的衣衫,盈盈地向我走來,讓我想起了三月的江南,想起了你給我的幸福時光。還記得9年前你舞台表演時唱的那曲《東方之珠》嗎?“東方之珠,我的愛人……”你就是我的東方之珠。我將用一生的柔情,開啟你塵封的記憶。願你心隨所想,事成所望。

我的目光不由地停在了桌麵上的那枝玫瑰上,它真美。

“這次我決不會忘掉,你放心吧。”

我再一次被他的話語逗笑了。

“歡迎再來。”

“下周六。一定。”

時光如落花般的紛紛飄逝。那位戴墨鏡的青年每周六都如期而至,一轉眼,已經來了八次,完成了他的第八封情書。每一封都那麼短卻又那麼情真意切。

現在,我隱約地感到有些嫉妒那位不知名的女孩了。不管她是誰,能同如此愛她的青年相伴永遠也此生無悔了。多美多好的一對伴侶,我知道他們一定會幸福的。然而,屬於我的那份情感的天空究竟在哪裏?

我天生是一個靦腆的女孩。雖然我能夠在眾目睽睽的舞台上盡情歌唱,能夠和女伴們大聲說笑,甚至同她們開某一男生的玩笑,但我並不怎麼單獨同男生說話。一旦我發現隻有自己一個女生站在男生堆裏,便會找一個合適的理由馬上逃開。

記得那還是上初一的時候。一個清爽的早晨,我意外地發現書包裏放著一個裝幀很美的信封,上麵用很秀氣的字寫著我的名字。惴惴地撕開,裏麵竟是兩粒紅豆!便連忙做賊似的把信塞進書包,心怦怦地跳個不停。遠處的他默默地看著我,灼灼的目光烤得我渾身不自在。

他是一個少言寡語的男孩,又瘦又小,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在他身上幾乎找不到任何令人滿意的優點,更談不上感情了。

晚上,我壯著膽約他出去,訥訥地告訴他“我……還小。”看到他有些沮喪,便再也不敢多說一句,如釋重負地跑開,耳畔隻傳來他的呼喊:“我會等的。我發誓。”那夜,瑟瑟的風和蕭蕭的雪成為天地間唯一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