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漫不經心地設想著那個生於標誌不明的年代裏的名為黃河的美麗女子,千年前的那個迷戀塤這種古老的樂器的官家女子。
我在想,或許是某個花氣襲人的初春清晨,或許是在某個長風送枯草的秋日黃昏。小軒窗前,那個釵環粉黛的聽塤女子坐在錦繡屏前挑繡著一根根紮眼的絲線,明眸流轉著一脈憂鬱。絲線糾纏,千絲萬縷,剪不斷,理還亂。心,便恍然地亂了起來。
同時,我也在想,那是怎樣的一個少年,那個隔牆吹塤為佳人,用最古老的塤吹出些許相思、幾段愁腸的少年,想著他固守的,是怎樣的一份癡情。
似乎是定數,千百年來不斷地上演,少年清貧,攀不起富家的高枝。吹塤的少年亦然,他無奈地被黃父驅趕出府門,最終抑鬱而死。當山野中饑餓的狼以他的屍體為食的時候,應該不知道殘忍的它吞噬的是誰家的春閨夢裏人吧。或許它是無意的,也或許它是略通人情的,在它的齒邊,獨獨遺落下了他的那顆不甘的心。
抱有遺恨的心是不死的,他的那顆不死的紅心便化作了瑩潤的玉,天下無雙。天下無雙的,都是會有傳奇會有神話的。玉經精雕細琢之後便成了一尊酒盞,一個曠世奇珍,不僅珍在它的溫潤瑩潔,更奇在它被斟滿酒後,便映現出那個吹塤少年的憂鬱麵容。玉盞幾經輾轉,成為了呈給皇上的貢品。
然而她不知,那個名為黃河同樣癡情的女子不知。
皇上也很喜歡這個特別的貢品,把玩數年後,賞予一位大臣。此大臣卻恰巧是那個名為黃河的女子的父親。
黃河手擎玉杯,斟入意欲銷愁的淡酒,便又見了昔日的吹塤少年。清淚無聲,滴入杯中與酒交融與杯交融,一個曠世奇珍頃刻之間化在了黃河的纖纖玉指間。
我感歎,為那個名為黃河的女子,為那個不見黃河心不死的男子。
世人常說不見黃河心不死,卻全然不知黃河實為一個絕色女子,不知這句話感慨的是一份癡情。
我在想,那顆執著的心在見到黃河之後,也沒有死去吧,而是永生於世世代代。隻是我不知,此生今世,在現今的這個宿命的輪回裏,它落入了誰的胸膛,主宰著誰的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