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腳追上來的螢火立刻就把狐裘披到了他身上,又把手爐塞到了他冰冷的手上取暖。
雪花紛揚,飛到了葉則的眉睫上,融化後濕潤了他幽黑的眉睫。
“呀!又開始下雪了。殿下稍待片刻,奴婢去拿把傘來。”
螢火說完,急匆匆地邁著步子往回跑去。
葉則靜靜地站在殿門外,溫暖的手爐讓他冷冰冰的雙手漸漸暖了起來。雪白的狐裘裹著他清瘦的身體,一張蒼白的容顏冰玉般剔透,襯得他眉眼更加清幽。
勤政殿是元康帝批閱奏折、麵見大臣的地方,他會去那裏當然不是單純地閑來無事想要走走,而是因為他的任務目標會在八歲的時候到勤政殿請旨隨軍。
他的遊戲身份比任務目標要小三歲,而他現在已經五歲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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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則走過拐角,便看到了勤政殿高高的台基、長長的階梯。
道路上鋪了一層薄薄的雪,道旁都是已經清理的積雪。
身披甲胄、手持兵刃的禁軍護衛隊在眼前走過之後,一個跪在殿前的單薄身影就顯得格外醒目。
他脊背挺得筆直,冰天雪地之中仍然巍峨不動。
葉則看著他的背影,一瞬間就想到了蕭遠。
在剛剛進入棠溪門的時候,性情乖戾的蕭遠給葉則惹過不少麻煩。可是,因為他的身份——清源真人唯一的弟子,他犯下的錯誤悉皆得到了豁免。
不過,葉則可不會一味地維護他,把他寵得不知天高地厚。
蕭遠在被他喝出清源殿之後,就是這般倔強地跪在殿門之外,肩上頭頂都積了雪也依舊一動不動,如同雕像一般。
——就像此時跪在勤政殿階梯之下的這個男孩。
葉則淡淡地問道:“那人是誰?”
螢火回道:“是厲元帥的大公子,厲寒朔。”
“他怎麼會跪在此處?”
“厲元帥戰死沙場,厲公子請旨想要跟隨押送糧草的軍隊去往邊疆,為父收殮入葬。”
葉則沉默半晌,問道:“螢火,你帶了幾把傘?”
“回殿下,兩把。”
聞言,葉則從她手中拿過一把羅傘,緩步向著厲寒朔走去。
螢火不知他是何打算,便遠遠地綴在他身後。
葉則的腳步很輕,幾乎細不可聞。然而,兩歲起便開始習武的厲寒朔卻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這個細微的聲音。
但是,直至葉則走到了厲寒朔的身後,他依然沒有要回頭的意思。
葉則將羅傘往他的方向傾了一些。
厲寒朔感覺到沒有雪花往身上落了,他低聲道了謝,聲音帶著些鼻音。
葉則淡淡說道:“你哭了?男兒有淚不輕彈……”
厲寒朔扭過頭來,幽黑的眼睛瞪著他,眼眶有些紅,鼻尖也凍得發紅。
這個眼神讓葉則想起了在他走出清源殿的時候,蕭遠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的情景。
——像是一頭野性不遜的狼崽子。
葉則不禁微微傾身,伸手輕輕摸了摸厲寒朔冰涼的臉頰,說完了後麵半句話,“……隻是未到傷心時。”
他把羅傘隨意地擲在腳邊,沿著台階往上走去。
厲寒朔看了看身側繪著青花的羅傘,又把目光投向了正往勤政殿內走去的葉則。
一個宮女撐著傘從他身邊跑過,他也沒有在意,隻是一直盯著葉則的背影看。對方的背影實在清瘦,一點兒也沒有這個年紀富貴人家的孩子該有的圓潤。
——但是,那掌心的溫暖似乎還停留在臉上。
厲寒朔垂下眼瞼,收攏了身側的青花羅傘。
不一會兒,總管太監林公公從勤政殿內出來,走下台階,來到了厲寒朔身前。
“厲公子,奴才來傳陛下口諭——念在你一片孝心可嘉,允你擇日隨軍出行,為父收殮。”
厲寒朔聞言叩首,道:“謝陛下聖恩。”
林公公扶著厲寒朔站起來,正欲辭別,卻聽見他問道:“林公公,方才進入勤政殿的是哪位殿下?”
他已經猜到那個年紀小小的男孩身份非凡,定是皇親國戚。
林公公眯起眼睛笑道:“那位是五殿下。”
厲寒朔想了想,五殿下的名諱是——葉則。
他的心湖泛開一圈圈漣漪。
——“阿則……”
他似乎聽到了一聲輕喚,來自靈魂深處。
林公公又道:“五殿下說,風雪漸大,歸途尚遠,這把羅傘便贈予厲公子了。”
厲寒朔道:“煩請林公公代我向殿下道一聲謝。”
林公公應道:“奴才曉得了,厲公子放心。”
厲寒朔與他辭別之後,便撐開了握在手中的青花羅傘,轉身往宮門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