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利希:在樂園的亞當也不知道啊。
牧師:這隻是頂嘴而已,沒有意義。你的異端性已經掩蓋不住。很遺憾我本來不想說這些,你可有妻有子……
海因利希:還有嗎?
牧師:你避開教堂,躲在山裏,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回家。家中的妻子很寂寞,日夜含著淚水的孩子好可憐哪。
海因利希:(沉默好陣子,心又熱起來)牧師,如果可以擦幹他們的淚水,我多想去擦幹呀!是,我做不到。在焦思煩慮的時候,我清清楚楚覺得:我現在無法安慰我的妻子。我這個可以為愛複活,渾身盡化為愛的人,即使有滿溢的財富,也無法注滿妻子的空杯,因為我的酒——沾上口會全變成醋、苦汁和毒。以鷹爪代替手指的人能夠拭幹病兒的濕頰嗎?上帝,請幫助我!
牧師:這簡直跟瘋子樣,是瘋狂的異端。果然如我所說。師傅啊,你那可怕的頑劣連我都要太吃驚。魔鬼幹得不錯,竟裝出上帝的容貌……隻好這麼說啦——魔鬼如此善於化裝,倒也稀奇。你這次的作品猶如譫語般,簡直胡說八道!你不知道那是異教徒腦中想出的最惡劣花招嗎?如果看到祀奉你的閻羅王、巴爾和莫洛的殿堂竣工,就隻好祈求上帝將以前對埃及人的斥責落在基督徒身快四心轉意,清醒過來,堅守基督徒的本分吧!現在還不算遲。把這可惡的女人趕出去!把這淫蕩的魔女逐出去!跟那妖魔、可咒詛的惡靈斷絕關係!隻要——擊,所有怪物都會散去,你也可以得救。
海因利希:我發燒瀕死的時候,她來助我起身,又治好我的病。
牧師:即使治好,這種狀況倒不如死了好!
海因利希:你怎麼想,隨你便。可是我有了新生命!我要讓新生命活下去。死去之前,我會忘記救我生命的恩人。
牧師:既然這樣,你已經沒有希望了。你已病人膏肓,不管粉飾得多像天堂,緊緊抓住你的卻是地獄——我不願再多說,你知道,不論古今,魔女和異端都要受火刑,木柴會開出火焰的紅花。不是有所謂“民之聲即神之聲”嗎?不管怎樣避人耳[:,你的異端作為終究蒙蔽不了我們;那將成為恐懼的淵藪,引起對你的憎恨。人們的激憤已經無法壓製,為了你,最神聖的東西也受到威脅,民眾為了自衛,可能會組織起來,像暴風雨樣擁到你的工作坊,毫不容情地加以搗毀。
海因利希:(沉默半響後,又從容不迫地)嗯!不過,請聽我說,我不會因為你的這番話而躊躇不前!我端著冷葡萄酒的酒壺走近口渴的人,他卻從我手上把酒壺和酒杯全給掃落——這樣,即使他疲憊不堪,也隻能說是他的任性或他的命運,可不是我的責任,因為我自已並不口渴,已經喝了很多!可是,欺騙自己的人,卻要向我這個無罪端酒給他的人口出惡言,莫名其妙地憎恨——氣憤憤地把黑暗之泥潑向我的靈魂之光,來玷汙我——反正我有我的決定!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自己能做什麼。我現在要以敲毀各種鍾的本領,揮起鐵錘,以名匠的擊,把凡俗卑賤之輩用高傲、惡意、憤怒以及其它切卑鄙手法鑄成的鍾——隻會發出“愚愚申!”之聲的鍾——擊得粉碎。
牧師:那隻好隨你去!再見,我的任務到此已經完成。要鏟除你罪惡的根源,實非人力所能及。上帝啊,請憐憫這個人!我隻希望送你句話:懺悔。總有天——你沉入夢中的時候——會有根箭穿透你心髒下方——那時,你不是生,不是死,而是詛咒你自己,詛咒世界與上帝,詛咒你的工作以及切事物!那時……那時,你最好想起現在的我。
海因利希:牧師,如果要描繪嚇人的幽靈,我比你更擅長。你要在這裏說夢話,會醒不來的。像你那種箭,我可不在乎。我點都不會受傷,就像那口鍾不會再響樣!你知道,那a古鍾迷戀穀底,巳滾落下去,躺在下麵的湖水中。
牧師:那口鍾會再響,師傅,最好聽從我的話!
幕落
與(第三幕)相同,在玻璃廠中。多了個出入口,是鑿開右邊岩壁通往山上洞穴的出入口。房間左側有敞開的冶煉爐,爐上附著風箱和煙自。爐中燒著火,爐邊放了鐵砧。
海因利希用火鉗緊緊壓住放在鐵砧上的片紅軼。礦夫裝束的六個侏儒在他身旁。侏儒跟海因利希起握著火鉗。侏儒正揮起冶煉用的大鐵錘打在燒紅的鐵片上。侏儒用風箱煽火侏儒紋風不動,凝眸望著工作的進展。侏儒—副待機的模樣,手拿木棍,伺機敲打。侏儒頭戴閃亮冠帽,坐在高階的王座上。鍛冶好的鐵片和鑄鐵散滿地。還有建築用具與圖麵等。
海因利希:打呀,打呀,直打到手臂麻痹!我可不會為小聲哭泣感動,這個懶蟲!不堅持達到預定的數0,我會用爐火把你的胡子烤焦。
(侏儒拋下鐵錘)
你敢這樣!等等,小夥計,等等!我可說得到做得到嘍。
(海因利希把扭動叫喊的侏儒吊在火上。推風箱的侏儒推得更快)
侏儒:不行啦,手僵硬,師傅!
海因利希:等等,馬上就去。(對侏儒說)你這小家夥會打起精神來嗎?
(侏儒高興地頻頻點頭,又拿起鐵錘,拚命敲打)
他媽的!這些家夥不嚴格訓練,什麼也做不成。(又握住火鉗)隻注意這些小家夥,仟何個鐵匠也做不成個馬蹄鐵。第錘打下去,就必須打到最後,中間決能停:何況要做成舉世的傑作,更要講求種種手法技巧。我再說要有這種心理準缶,卻點用也沒有。喂,打呀!鐵不趁熱打,不會彎曲。冷了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