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子
【楔子】
“妹妹背著洋娃娃，走到花園去看花。娃娃哭了叫媽媽，樹上小鳥笑哈哈……”這是一首大家耳熟能詳的兒歌，每個人都朗朗上口。不過，有一件事情或許大家都不會察覺，抑或發現，那就是第一句跟第三句的地方，“妹妹背著洋娃娃”和“娃娃哭了叫媽媽”，奇怪的是，妹妹背的不是洋娃娃嗎？為什麼塑料或是一般布製的洋娃娃，會“開口叫媽媽”呢？！
你當然可以反駁，這隻是一首兒歌，第三句的“娃娃”指的是第一句的“妹妹”。不過，請想想，若是，妹妹身後背著的洋娃娃，真的，受到了委屈，而一邊幽幽地哭泣，最後眨眨漂亮閃著光芒的玻璃眼珠子，哀怨地在妹妹的耳朵旁邊說了一句“媽媽”呢？
【巧妹的收藏】
巧妹是我的女朋友，在高中這個青澀的歲月，我很幸運可以跟她交往。巧妹是個可愛的女孩，時常在背後紮一條馬尾，她身高一米五八，個性並不算活潑，但是在熟人麵前，也是一樣會開玩笑以及嬉鬧。
因為我自小學就跟她是鄰居，那時在同一間小學（可是還不太認識），同一間初中，到現在，也是同一間高中。在高一下學期的時候，我跟她告白了。她隻是微笑不語，但是沒過多久，我倆就牽手了，也同時宣告了彼此的交往。
巧妹有個興趣，那就是喜歡收集洋娃娃。我認識她很久了，高中同班的時候才知道她有這方麵的研究。我曾經到她的房間去過，她的房間占地不大，裏麵的擺飾很女孩子味，娃娃特別多。
“你家娃娃好多啊！”我環顧了一下，有一個專門放娃娃的櫃子，各種種類都有，有布縫的，也有塑料製的，甚至還有外國進口，穿和服西瓜皮的日本娃娃，朱紅色的嘴唇跟黑色的瞳孔簡直可以跟真人比美。
“嗬嗬，這些都是我媽媽的收藏！不過現在由我接管。”巧妹很自豪地說，她提到這些娃娃的時候，眼神都亮了起來，跟平時溫柔婉約內向的她一點都不一樣。她顯得相當神采飛揚。
由於娃娃是從巧妹的媽媽開始收藏，因此收藏的量相當豐富，也有那種幾近損壞的娃娃，不過還是被好好地收藏在櫃子裏。比較奇怪的是，平常很多女孩子都很喜歡動物的娃娃，不過在巧妹的房間裏，大多都是人型的娃娃。
巧妹自己也收藏了一些洋娃娃，一樣是人型的，我不太懂女孩子的嗜好，好像幫它們換裝，或是梳頭化妝，對女孩子而言都很好玩似的。
巧妹從櫃子裏輕巧地取出一隻娃娃，娃娃看起來已經有點年紀，感覺像是90年代初期的小甜甜造型，不過眼睛跟臉部表情的模式還是比照芭比娃娃的感覺，是用軟性塑料製造的，而眼珠用玻璃珠填補，眼皮的地方有長長的睫毛，嘴巴小巧可愛，漆著粉紅色的漆。巧妹一邊撫摸著娃娃卷卷的，黑棕色的頭發，一邊看著娃娃的眼睛。在下午時分，棕褐色的眼睛與瞳孔仿佛真的在看著巧妹一樣。
“寶寶最乖了。”巧妹微笑地看著娃娃的麵孔，然後將其緊緊地抱在懷裏。
“哇，洋娃娃還有名字？”我不禁脫口而出。
“那當然，這是我最喜歡的洋娃娃，我都叫她寶寶。”我想或許是一種母性在巧妹的體內發揮了作用吧，她此時看起來的確很像個照顧孩子的母親。
“嗯，隻是我認識你很久了，到今天才知道你那麼喜歡洋娃娃。”我指了指她懷裏的“寶寶”。
“因為我自小就很想要有個姐姐，或是妹妹……照顧她們，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姐姐，在照顧妹妹一樣。可是，我偶爾也想要個姐姐，希望她可以照顧我……嗬嗬，很呆吧，都高中了還這樣，可是我從小就這樣想了耶……”
巧妹抱著洋娃娃，將其放置在自己的大腿上，突然有點落寞地這麼說。我才察覺，因為巧妹在家中是個獨生女，她的父母長期忙著事業，回到家都已經十點多鍾了，巧妹嘴巴不說，其實她是很寂寞的吧。或許也是因為家裏沒有一個伴可以陪她玩，所以她才特別喜歡那些從媽媽就開始流傳的人形洋娃娃。
“嗬嗬，不過，都是在心裏想而已，今天是我第一次對別人說喔！嘻嘻！要保守秘密。”
看到露出天真笑容的巧妹，我心中突然湧起一股保護欲，身為獨女的孤寂，或許我不能體會。因為我在家中上麵有個哥哥隻會欺壓我，打架吵架什麼都幹過了，一點都沒有被關照到的感覺，隻是家中的氣氛相比較下確實熱鬧多了。有的時候，我也希望有個妹妹，可以給我照顧、關心。
“嗯，你可以常來我家裏玩呀，反正就在隔壁！”
我輕輕握住巧妹的手，而她隻是微微笑。懷裏的“寶寶”透過長長的睫毛，用眼珠子反射窗外的餘光，似乎也在透露著歡喜的氣息。
【隔壁的聲音】
過了一個禮拜，我跟巧妹也越來越靠近，假日時我們一起去看電影，或者去麥當勞讀一整天書。日子過得快樂又逍遙。不過這個禮拜日，我在電影院門口看到巧妹時，她並不像平常一樣蹦蹦跳跳地走過來挽著我，而是顯得一臉倦容。
“怎麼啦？是不是沒睡好？”
“嗯，半夜好像有聲音，吵得我不能睡。”
“是什麼聲音呢？”
“不知道耶，可能是隔壁在吵架吧。”
巧妹撅著嘴巴，揉著眼睛。我心疼地看著她，待會兒看電影，她一定會睡著，於是我們走出電影院，到了附近的公園。
“要不要躺一下？”
我看著眼前疲勞的巧妹，想讓她在樹陰下休息一下。她點點頭，接著微笑地把手伸到包包裏麵，手一伸，拿出之前在她房間看到的“寶寶”，身上穿著一件紅色洋裝，灰褐色蜷曲的頭發，即使外表有些舊了，看起來依舊是栩栩如生。
“你連出門看電影都帶個娃娃來呀？”
“因為人家怕今天看的恐怖電影太可怕，所以就帶著寶寶壯膽嘛！”
巧妹這種行為實在令我大呼不解。不過後來我還是把它想成隻是因為她太喜歡娃娃的關係。其實，若是我早點發現異狀，或許之後就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
巧妹看來很累，她一下子就在我腿上睡著了。寶寶被她抱在懷裏，空洞的眼神直射著我，讓我覺得有點不自在。不過抱著寶寶的巧妹睡得很熟，我靜靜地看著她安詳的臉龐，四周的環境清幽而安靜，我想這也算是一種幸福的感覺吧。
“嗯……呃……”約莫過了三十分鍾，巧妹在我大腿上顯得有點不安穩，開始皺起眉頭，並且呻吟起來。好像做了噩夢一般。而抱著寶寶的手也更加用力。
“呃……”在她痛苦地含糊了幾聲後，巧妹慢慢地又進入了穩定的睡眠。
“嘻嘻……嗬嗬……”但是隨即不久，巧妹又發出了聲音。這一次不是難過的呻吟，而是一種笑聲。一種奇妙詭異的笑聲。
“巧妹……”我覺得不放心，便立刻喚醒巧妹。而她聽到我的叫喚後，沒過多久，就從睡夢中驚醒。是的，她是驚醒的。像是做了很可怕的夢一般，巧妹倏地直起身，臉龐開始冒起冷汗。
“你怎麼了！？”我看到巧妹害怕而又蒼白的表情，直覺是她做了可怕的夢。連忙問她發生了什麼事情。
“嗯，好像做噩夢了……嗬嗬，對不起！”巧妹尷尬地對我笑了笑，而手則下意識地抱緊了懷裏的寶寶。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總覺得，有一雙眼睛一直盯著我看。不管我視線移向何處，我的餘光總是會感受到一股被人監視著的不自在感。
我追尋此視線的來源，卻又發現四周什麼都沒有。直到巧妹彎起身子，而使我剛好可以更清晰地看到寶寶，我這才發現，視線竟來自於寶寶。我察覺到寶寶的眼神應當是直挺挺地正對著麵部的正前方，透著光的玻璃珠子也隻應該在有光線的地方才會折射閃亮，可是，我卻覺得不管我的臉偏向何處，隻要一回顧，就會看見這個麵無表情，有著長長睫毛的人工娃娃在盯著我。似乎它會隨著我的移動而也跟著飄移一樣。
“這是在想什麼呀？”我敲敲自己的腦袋瓜子，搖搖頭讓自己清醒一下。讓自己從這種愚蠢的想法中脫離。一旁的巧妹看到我這樣的好笑動作也不禁笑出來。不過，其實怪就怪在，我沒有聽從我的直覺。如果注意到這些異象，或許接下來，就不會有發生那麼多的事情。
又過了好幾天，我慢慢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巧妹的睡眠不足越來越嚴重。每每早上到了學校便看到她趴在桌子上睡覺，一直到早自修結束，第一堂課時我還看到她頻頻點頭打瞌睡。
這種事情以前絕對不會發生，巧妹從初中就養成了十點上床的習慣，而且家裏住得又近，早上七點出發都還趕得上早自習，睡眠時間不可能不夠。但是黑眼圈在其臉上卻又是最明顯睡眠不足的證據。巧妹整個人瘦了一圈，變得非常憔悴。
看到這樣情形，我真的很擔心，也不知道該不該跟巧妹相約假日出去玩。
“你到底怎麼了？”
我擔心地問她，但是巧妹總是笑一笑，低下頭，說：“鄰居最近真的太吵了吧，我發現他們講話的聲音越來越大聲了，雖然我還是不知道她們在講什麼。”
“就是你上次說的鄰居嗎？”
“嗯，雖然聽起來像是在對話，可是好像隻有一個女孩的聲音而已。每過一天就會清晰一些，直到現在，我好像可以依稀聽到一點點的樣子。”
“唉，那你不理她直接睡覺不就得了？”
“我也想呀，可是，她好像都不睡覺似的，一講就是一整夜。”
巧妹這一番話讓我不禁為她擔心起來，一方麵對她的身體造成影響，一方麵我也覺得隔壁的鄰居實在也怪怪的。
這樣過了一個禮拜，巧妹一早來上學就很興奮地對我說：“你知道嗎？阿宏，我昨天整個晚上都沒睡，終於聽懂了隔壁在講什麼了！”
“喔？是什麼？你呀！你不好好睡覺，偷聽人家講什麼話。”
“嗬嗬，因為我真的睡不著嘛。那個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我開始覺得，那個聲音不在牆壁後麵耶，反而好像是在我房間裏麵，喃喃自語一般。想到此我就覺得有點害怕，不過那應該是我的錯覺啦，我的房間一直以來都隻有我一個呀，而那個女孩的聲音卻越來越清晰，連我不想聽到都很難。”
“結果呢？”我對巧妹說出來的事情感動驚訝，巧妹深陷的眼眶讓她看起來非常地枯瘦，甚至帶點詭異的感覺；但是她此刻的眼中，竟然閃爍著光芒，好像在敘述一件大曆險一般的專注。
“我聽到了一個女孩子，輕輕柔柔，略帶笑意地說‘來玩……來玩……’那個聲音回蕩地我的房間到處都是。我想，可能是隔壁有個小女孩太寂寞了吧，所以在自言自語。我還聽得不是很清楚啦！今天晚上大概就可以聽得出來吧！”
巧妹對我微微點了一下頭，像是在訴說重大的秘密，並且很滿意自己的觀察結果。我本能地覺得這是件詭異的事情。誰半夜不睡覺在房間裏麵自言自語說‘來玩……來玩呀’？所以我勸巧妹今晚到別的房間睡覺，不要待在那個房間，尤其是聽清楚那個女孩子所講的話，感覺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一樣。
“別擔心啦，她在隔壁耶，又不會穿牆對我怎麼樣，人家隻是好奇呀！”巧妹對我比個OK的手勢，便在座位上坐好趴著睡了。
雖然我還是不放心，但同時我竟然也對於這樣的深夜呢喃，產生了好奇。
放學時，巧妹還是不忘用興奮的口吻對我說：“嘻嘻，今晚就可以聽清楚神秘的聲音了！到時候就可以知道她到底在講些什麼了！”
“我倒是期望那聲音別再出現了，這樣你就可以好好睡個覺！”我帶著心疼，微笑地放開了握著巧妹的手。巧妹向我揮手道別後便踏進自家的門裏，鐵門關上的一瞬間，我竟莫名地感覺到一種離別的情緒。
當巧妹走進她家裏後，我並沒有馬上回到隔壁的自個家，而是仔細觀察巧妹的另一戶鄰居。外表是很普通的別墅，規格跟我們兩家的一樣，隻是在二樓的窗戶外裝有鐵窗，陽台上多架了遮陽棚子，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其特別之處了。
這裏麵，竟然有個女孩子每到半夜就會在房間裏麵喃喃自語，而且正好也是在二樓。剛剛好有一麵牆與巧妹的房間相通。這個女孩子可能也是個獨生女，在夜晚來臨時就特別孤寂，所以隻好期盼著有人來陪她玩。
“來玩……來玩……”每個夜晚發出細細小小的聲音，一種小小的盼望，而這樣的聲音竟然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大聲。讓我驚奇的是，怎麼可能有人整整一個禮拜半夜不睡覺就隻是在房間裏麵不斷地發出這樣寂寥的聲音！？那是一種怎麼樣的語調呢？是一種帶著歡欣，想要快樂地邀請什麼人一起來遊玩？還是因為沒有人，所以變得有點怨懟，甚至是怨恨的詛咒？
突然一個畫麵浮現在我腦海。在一個全然沒有燈的房間，隻有月光透過鐵窗在房間地板上劃分成一格一格的光影。有一個小女孩，穿著白睡衣，正對著一麵寬廣的大牆壁。沒有辦法看清她的臉，因為被遮蔽在陰影裏。
“來玩呀……咯咯，我們來玩……來玩……”小女孩的聲音由弱慢慢變大，身體也因為聲音的漸強而興奮地前後晃動。本來由旁邊看，會以為她是在對著牆壁說話。後來才發現，她手裏拿著一樣東西，她不是對著牆壁呢喃，她是在跟手裏的東西對話。
她手裏到底抱著什麼呢？慢慢接近，小女孩的笑聲依然不斷，“咯咯”的聲音代表小女孩玩得很愉快。而手上的東西也可以看見一個模糊的影子。
那是一個洋娃娃。一個軟塑料做成的，眼睛空洞卻又透射著光芒，長長的睫毛惹人憐愛的洋娃娃。沒錯，其實小女孩的言語，不是對著牆壁，也不是獨自呻吟，她是在跟手裏的洋娃娃說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