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景難得做了個夢, 他夢見自己被綁了一身的石塊沉湖, 可將他沉湖的對象似乎沒有選對地方, 他像是被丟在了一處鹽水湖裏, 任憑身上的石塊們如何努力朝他施加著壓力, 他就是晃晃悠悠的漂浮在湖麵上, 頂多在柔軟的湖麵上微微陷下去了一點。
……柔軟的湖麵?
意識到這感知不太符合常理, 赫景猛地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家裏的大床上,那“沉不下去的柔軟湖麵”就是他家富有彈性的床墊。
至於綁在他身上的“石塊”, 就是眼下正趴在他身上各處呼呼大睡的幼崽們。
赫景感到脖頸處有幾縷發絲鑽進了他的睡衣領子,它們來自正將腦袋抵靠在他肩膀上睡覺的越辰。
夢裏綁著赫景的石塊一大兩中八小,越辰就是赫景夢裏最大的那塊石塊, 赫清赫朗是那兩中, 赫一赫二赫三赫四赫五赫六赫七赫八則是八小。
赫景被伴侶弟弟幼崽們壓了一身,不怪他會做一個被綁著石頭沉湖的夢。
赫清與赫朗已經順利度過了他們的第二階段進化, 蟲團子模樣不複, 身子骨開始舒展開, 有了鮮明的少年感。考慮到已經不是蟲團子的弟弟——尤其是小雌蟲不該和成年的雄性兄長繼續時不時擠在一張大床上睡覺, 赫景在赫清赫朗進化後的第一晚便與弟弟們進行了教育談話。
得知自己將不能再繼續想之前一樣肆無忌憚“夜襲”兄長房間, 赫清有幾分失落, 赫朗卻隻是緩慢的眨了眨眼睛。
“隻要不是一張床就可以?”自小就頗具創新精神且發散性思維極強的赫朗問。
赫景想起了房間裏為赫西留著的那張小床,盡管赫西如今已經差不多完全從陰影裏走了出來,但那張小床依舊在赫景的房間裏放置著, 偶爾赫西還會在赫清赫朗的協助下溜進去躺在上麵睡午覺。
赫景遲疑了幾秒, 也就隻是這幾秒的時間,赫朗就將他的遲疑當做了默認。
自此,熱衷深夜冒險的兩兄弟自發提升了他們“夜襲”行動的難度,赫朗自覺他不該占用另一個兄長的慣用小床,他在越辰特意劃歸給他的小實驗裏敲敲打打兩整天,為自己和赫清親手造了兩張輕型便攜床,然後從便攜床完工的當晚開始,行動力超凡的他們便開啟了“帶床夜襲”生涯。
負責打造便攜床的是赫朗,負責擔當勤勞搬運工的自然是赫清。
沒有辜負赫景起名時的期待,赫清赫朗身上幾乎見不到那些模板化的性別標簽,他們在寬鬆自由且平和幸福環境下成長,赫清從不認為自己比赫朗低一等,應當好好侍奉兄弟,赫朗也從不覺得自己有多麼嬌貴,能對赫清和家中其他雌性成員頤氣指使。
赫朗在經過第一階段進化後就打了蟲生第一次架,因為初等學院裏與他同班的一隻小雄蟲當著他的麵說他的哥哥赫西是進化障礙的廢物。
都是年歲相當的小蟲團,能夠口齒清晰的對從未見過的對象說出惡毒話語,十有八九都是在家裏耳聞目濡,聽到長輩們這麼說,就將這番話學了過來。
赫朗以極不符合“世家雄蟲風儀”的凶狠撂翻了對方,將對方按在地上揍的嗷嗷大哭。
但在雙方家長都到齊了後,最後卻是對方給赫朗道歉。
被按在地上結結實實揍了一頓的小雄蟲除了一張哭成紅皮包子樣的臉以外,從外表看上去像是沒受到任何傷害,赫朗的臉上卻留著兩道醒目到紮眼的抓痕,那抓痕不算深也不算長,在赫朗的左臉上交叉出了一個小十字,足以流出幾滴世家小雄蟲嬌貴無比的血。
這兩道抓痕自然來源於被赫朗按著暴打的對象。
赫景在接赫清赫朗回家的路上盯著抓痕看了許久,他在到家後將赫朗單獨叫到了書房裏。
像是知道兄長要問自己什麼,赫朗在書房的磁控門完全閉合的那一刻便做了鬼臉,然後因為臉頰上的傷口被牽扯而撇了撇嘴,“我是故意讓他抓到的。”
“為了看起來像是對方出手更重。”赫景一語道破了小雄蟲心底的想法。
赫朗迅速露出了一臉“不愧是哥哥”的表情,他蹭到赫景身邊,用自己那時還很胖短的小胳膊抱住了赫景的大腿。
抱了腿還不夠,他還用自己沒有受傷的那一側臉側蹭了蹭赫景,然後才忽然十分弱氣的說,“嗯嗯。”
“這可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在兩隻赫家雄蟲進門前就處在書房裏的越辰伸了個懶腰,從他先前蜷居著的寬大靠背椅裏直起身,伸出折疊了許久,已經有些發麻的兩條長腿。
赫景沒想過要在這樣的教育時刻裏回避越辰,赫朗也不介意越辰在這種場合中在場。
赫朗試圖為自己爭取支援,他抱著赫景的腿側過頭,為自己辯駁道,“不,總體還是他吃虧比較多。”
正在被爭取中的越辰支起手臂,把腦袋擱置到手上,等待爭取著他的赫朗繼續羅列證詞。
赫朗比劃了一下自己身上某幾個部位,“我都打在穿衣服時看不出來的地方。”
赫景的目光跟著小雄蟲的比劃走了一圈,總覺得赫朗比劃的那些部位帶給他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赫景還在思考著,一旁同樣為這些部位在心底“嘖”了一聲的越辰麵上不動聲色,“一般小家夥打架時可顧不上哪裏容不容易被看見。” 他仿佛不經意般問道,“你從哪裏學來打這些地方從外表上不容易看出來?”
赫朗非常乖巧的回答,“你和哥哥。”
確定自己沒有教過弟弟這樣的打架方法,赫景將視線投向了越辰,越辰則回給了心上情蟲一個無辜的視線,示意自己也是清白無辜之身。
於是他們將視線重新投回了赫朗身上。
赫朗小心放開抱著赫景大腿的小短胳膊,退開幾步,他將兩隻蟲爪子背到身後,向赫景和越辰坦誠了他偷師到這門技術的曆史過程。
這過程實際上十分簡短,赫朗不過是在某天早起時聽到了赫景與越辰的對話。
“你說哥哥打烙印的地方十分醒目,哥哥說他下次會換一些更加不易被發現的地方打,然後我就把哥哥說的那些地方記了下來。”說完後赫朗看了看赫景與越辰,他虛心請教,“哥哥,你們那天是打架了嗎?”
書房裏登時陷入一片可疑的沉默。
“……是啊。”赫景在片刻後摸了摸弟弟的腦袋,準備將這個話題帶過。
反應過來的越辰卻笑眯眯的接了一句,“是啊,打了個隻有成年後才能打的架。”
赫朗,“……?”
直到多年以後,赫朗才明白了成年蟲才能打的架到底是什麼架,不過在他還隻是隻小蟲團子的此刻,他隻是一臉莫名的被摸了摸腦袋,壓下了自己還沒那麼敏銳的感知力感知到的一點奇怪想法,然後被赫景“釋放”出書房門,示意他可以去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