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靠譜的夜貓兒先生(1 / 2)

第四天上午,爸媽通過熟人得知箭杆山有一個“道法高強”的先生,於是便帶著家裏的一些好米趕往該地。那時候,通信不像現在先進,尤其是在我們鄂西山區,九幾年的時候沒得幾個人有手機,等他們到了箭杆山才知道先生不在家,去了隔壁縣一戶人家那裏看風水,至少要個把星期才回得來。又聽說貓兒坪有一個外號叫夜貓兒的人也懂陰陽,會看風水,小有名氣。於是又輾轉去請夜貓兒到我們家來給我“治病”。

我記得當時為了款待夜貓兒,爸爸專門去買了一條紅金龍,當時在我們那可是高等煙了,又打了幾斤包穀酒,煮了一整隻臘豬蹄(老家興吃臘肉),準備了一大桌子菜,家裏的氛圍和餐宴準備的比過年還豐盛。

夜貓兒穿著一身洗的發白的衣服和一雙沾滿了泥垢的解放鞋,左手攥著一個布口袋,右手夾著煙,在我家東瞧瞧西看看,然後又把我拉到他身邊,細細地看看我這摸摸我那。我很反感這個人,首先他長得不好看,臉大眼睛小,鼻子扁牙齒黃,再就是他對我說話的時候我總能聞到一股難以言明的味道,讓我對他產生了極度厭惡的感覺。

我爸是以一種撿到了寶貝、請到了高人的心情操辦著一切的,麵對夜貓兒的時候他無比虔誠,連請人家吃飯都是彎著腰在他耳邊輕聲細語:“先生,我們先一起吃個飯,然後可能要辛苦一哈你,看看到底是個麼子事。”我媽也在邊上忙著倒酒。我看著這一幕很心疼,要知道我爸可是出了名的強脾氣,在此之前沒有如此低姿態的對過任何人,硬生生地從偏遠的山溝溝招鳳台奮鬥到中專畢業,從一個放牛娃搖身一變,到供銷社當了會計,還後來曾一度被評為全省優秀會計。

“不慌,我先看哈娃兒,娃娃的事最重要。”夜貓兒反而擺出一副盡職盡責的高人姿態,看起來還有點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其實我早就看他瞄了桌上的菜後吞了好幾次口水。他找我爸媽要了我的生辰八字,然後緊閉雙目,唇吻翕辟,若念有詞,爸媽就像小學生一樣站在他邊上,焦急地等待。半晌,他停止了搖頭晃腦,慢慢騰騰說了句:“還是犯了太歲啊!”這麼一句不清不楚的話,可是急壞了我爸媽,沒想到他很輕鬆說了句:“沒得事,等我先吃個飯,再把這個事了解了。”聽他這麼說,我們家可算放心了,趕緊請他上座,大肉大酒地伺候上了。這個先生外號叫夜貓兒,吃起飯來可是十足的餓豬兒啊,風卷殘雲,那一餐飯,除了我吃的多一點,我爸媽都沒吃上幾口。飯後,夜貓兒抽著紅金龍,翹著二郎腿,優哉遊哉說道:“這個事看起來不複雜,其實不好搞,也得幸你們請了我。”我爸媽趕緊在一邊附和:“是啊,都說先生您家道行蠻高,這次真是麻煩你了。”

“好啦,我要做藝了,你們讓開點,不要做聲(說話)。”說完夜貓兒就從口袋裏掏出來許多老物件,除了那一遝黃紙和一根柳樹枝子外,別的看起來都很奇怪,還有幾塊紅色石頭。隻見夜貓兒大吸一口氣後,用柳樹枝子在屋裏毫無章法地揮舞起來,邊揮邊念叨“太上老君,賜我神力,急急如律令”等“咒語”,看他如此賣力,我爸媽都放心了,用我爸的話說就是:“先生肯定在鬥鬼,看起來蠻有功力啊。”其實我爸媽哪知道,真正的先生哪會這樣草草開始,至少在開壇做法前一天晚上就要停葷食素,這樣才更能心清目明。在屋裏揮舞了十多分鍾後,夜貓兒汗流浹背地拿著兩塊石頭在我周圍敲個不停,一邊敲一邊念叨,雖然聽不清他說了什麼,但是我感覺他哼來哼去就那麼兩句。給我“施完法”後,他如釋重負,拿著張黃紙,用手指在上麵點點畫畫,鄭重地交給了我爸,並從我媽手中接過毛巾和茶杯,一邊擦汗一邊喝茶。“先生,怎麼樣?”我爸忐忑地問了句。“沒得事噠,邪物趕起走噠,你莫看我就這麼舞兩哈,裏麵都是有講究的,就我拿的那根柳枝,也是我師父傳給我的,我已經供了它四年了,硬是沒有一點枯萎的跡象”,夜貓兒說著還輕輕撫摸了一下柳枝,“你們快把我賜給娃的符拿去燒了衝水給娃喝,二分符八分水,不能多也不能少”。我媽趕快拉著我去落實,從我爸邊上過的悄聲問了句:“二分符八分水是麼子意思?”“符水二八分成?”我爸試探性地問了問夜貓兒。夜貓兒坐在板凳上,眼睛都不睜地點了點頭,又是一副“高人”形象。“事幫你們屋裏處理了,我還給你們布了一個陣法,叫那些玩意兒有來無回!你給我算哈了我也要回去了,大支坪的向先生那也要我去幫一手啊,他還是道行淺噠。”這是離開堂屋前我聽到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