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玄月(引子)
步逸輝緩緩回過頭去,卻赫然看見那名綠衣女子站在自己麵前,還沒等他有所反應,那綠衣女子冰冷而細長的手指已掐住了自己的咽喉,隨即他隻感到一絲絲穿透身心的冰涼在自己穴位上遊走,然後自己便如同見了水的泥塑一般軟軟地癱倒在地上,隻剩下任人宰割的份。
步逸輝怔怔地望著綠衣女子,她眼裏投過來的是比冰還要冷的光。綠衣女子問道:“是不是後悔把我從冰塊裏刨出,再費盡心思地把我救活?是不是後悔救了一匹中山狼?”步逸輝歎道:“姑娘,我不是後悔,我是不明白,姑娘這麼好的武功,卻為何會被封存在冰塊裏?難道這天下間還有比姑娘高出一百倍的高手?”綠衣女子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又不是天下第一。”
步逸輝道:“姑娘,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綠衣女子嗯了一聲,步逸輝便問道:“我發現姑娘時,發覺姑娘身邊有本輝月劍譜,剛才我看了一下,卻與我平日練的劍招一模一樣,連名字也完全相同,我想問一下姑娘,這本劍譜是姑娘原本就有的還是他人所贈?”
綠衣女子眼光又變得尖銳起來,盯著步逸輝看了一陣,忽然問道:“你姓步嗎?”步逸輝有些驚訝,但還是如實答道:“正是。”綠衣女子又問道:“步冰輪是你什麼人?”步逸輝道:“他是我父親。”綠衣女子喃喃地念叨了幾聲,突然縱聲大笑,笑聲中卻透出無限的酸楚與悲涼,轉瞬便不見了身影。
步逸輝大叫道:“姑娘,姑娘,勞煩你把穴道解一下。”但綠衣女子卻沒有再回來。
許久,步逸輝自覺身上能活動了,這才鬆了一口氣,站起來向外走。這處地窖實在太冷,他若再不能動彈,隻怕是要與那綠衣女子一般被埋入冰塊之中了。
出了地窖,步逸輝自廢墟中回到地麵,四下張望了一番,沒有見到任何人。
步逸輝心中疑雲叢生,那名綠衣女子到底是什麼人?她怎會被封入碩大的冰塊之中?她身邊怎會放了自己所練的劍譜?她認識父親?她又怎會活過來?莫非她隻是在練一種從未見過也從未聽說的武功?步逸輝實在無從整理一切,便向著尚被拴在路旁的坐騎走去,上馬離開。
血玄月(一)
洛陽城,牡丹亭,一場盛大的訂婚宴即將舉行。這是洛陽四公子之中的“月魂劍”步冰輪與“日魂劍”司徒驕陽胞妹司徒媚雲的訂婚宴,洛陽四公子即晴明三劍客與洛陽首富皇甫金虹的總稱,晴明三劍客的另一人是“星魂劍”令狐寒星。既是洛陽四公子之一的步冰輪要訂婚,少不得洛陽城的男女老少都以能應邀赴約為大幸,但小小的牡丹亭能容得下多少人?因此步家隻請了四公子中的另外三人。
步冰輪身邊那名著粉紅衣裙的少女便是即將與他訂婚的司徒媚雲。少女一臉溫柔的笑容,在眾人的讚美聲中越發顯得迷人。少女隻顧著陶醉,卻不料步冰輪眼神遊移不定,似是心中有許多未曾放下的事。
一名黃衣男子走到步冰輪身邊,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衣角,道:“冰輪,該開始了。”步冰輪回過神來,哦了一聲,轉過臉望著司徒媚雲,司徒媚雲羞澀地低下頭去。
步冰輪頓了頓,伸出手輕輕握住司徒媚雲的手,道:“各位,今天是我步家與司徒家訂下婚約之日,難得各位賞臉前來,現在我也不多說了,這位便是我的未婚妻司徒媚雲,我鄭重地把她介紹給各位。”兩人一齊向眾人行禮,眾人還以真誠的祝福。
步冰輪牽著司徒媚雲的手,兩人一起走到黃衣男子麵前。
黃衣男子認真地道:“冰輪,從現在起,媚雲便算是你的妻子了,你要答應我們司徒家,對媚雲一心一意,不離不棄。”黃衣男子便是“日魂劍”司徒驕陽。
步冰輪道:“驕陽,你放心吧,我既然認定了媚雲為妻子,便不會對其他女子再生情意,若有違今日誓言,他日必定死無葬身之地。”司徒媚雲忙道:“哥哥,冰輪不會拋棄我的。”
司徒驕陽道:“我不相信他,又怎會把你托付給他?我隻希望冰輪能對你永遠真心真意。”步冰輪點頭道:“我會的,今天在場的各位都是有頭有麵的人物,我請各位為我作證,我言出必行,決不負媚雲半分。”
司徒驕陽臉上出現了笑容,道:”既然你發誓會對媚雲好,我也不再多說,來,現在請喝下這杯酒,算是我對你們的祝福。”步冰輪司徒媚雲便同時接過司徒驕陽手中的酒來,相視舉杯,同時一飲而盡。
步冰輪正要放下酒杯,卻忽然看見了一個綠色的身影,便怔住了。眾人隨步冰輪的眼光方向望去,全都怔住不說話。
綠衣女子靜靜地上前來,笑道:“公子今天訂婚,翠兒沒有什麼大禮相贈,隻能送上紅燭一對,略表心意,還請公子笑納。”
步冰輪放下酒杯,道:“不必,翠兒,你的心意我心領,這紅燭你送得太早了。”
司徒媚雲忙代步冰輪接過來,道:”翠兒,你照顧了冰輪幾年,從今以後就由我來照顧他吧,你也該考慮一下自己的將來了。”綠衣女子道:“將來?我一個下人,能有什麼將來?還不是等著主人安排?”
一名中年婦人過來了,綠衣女子欠身道:“老夫人。”
步老夫人道:“翠兒,你是個好姑娘,可是今天是冰輪的訂婚宴,你這麼來攪和,於人於已都沒有好處,你回去吧。”
綠衣女子不理會任何人,隻是望著步冰輪,問道:“公子,我來隻問你一句話。昨天我問你的話,你還沒有回答我,現在請你回答我。”
步冰輪明顯感覺到司徒媚雲握著自己的手更加緊也更加僵了,他輕輕用手拍拍司徒媚雲的肩,向綠衣女子道:“也罷,如果我不回答你,你是不會甘心的,我現在就告訴你答案,沒有如果了,你我之間已經沒有如果了。”綠衣女子道:“我明白了,你給我的回答是,就算那天我沒有放開你的手,今天你還是會放開我的手。”
綠衣女子轉過身,背向步冰輪道:“謝謝公子對我的寬宏大量,我回去了。”綠衣女子離開了,眾人隻是看著她。
血玄月(二)
司徒驕陽來到步府,步老夫人笑臉相迎,司徒驕陽更是還以羞澀的笑容。
步老夫人含笑問道:“驕陽,你可是曾做了什麼虧心事?”司徒驕陽笑道:“伯母說笑了,晚輩好歹也算得正派人士,那等違心之事晚輩豈敢去做?”步老夫人便道:“冰輪不在家,如果你有什麼事可以等他回來再說,托我代為轉達也成。”
司徒驕陽猶豫了好一陣才道:“伯母,晚輩其實是有事想與伯母相商,卻也不知道怎麼開口,說錯話了還望伯母見諒。”步老夫人笑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還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吧,又沒人怪你。”
司徒驕陽臉現紅暈:“伯母請恕晚輩唐突了。伯母也知道,我父母早亡,隻有一個妹妹相依為命。現在媚雲到了該托付終身的時候,可是晚輩對他人都不放心。隻有冰輪,晚輩與他從小便是朋友,有意將媚雲托付與他,卻不知道冰輪他的意思,”司徒驕陽笑著撓撓頭,“晚輩對冰輪完全信任,不過晚輩麵對他著實開不了這個口,還請伯母成全,代晚輩問一聲冰輪,如若他對小妹無意,千萬不要提及今日之事,以免日後尷尬。”
步老夫人哦了一聲:“原來如此,這是好事,伯母一定盡量幫你說說,希望冰輪也有此意。媚雲是個不錯的姑娘,冰輪能娶到她,也是冰輪的福氣。”
司徒驕陽慢慢放鬆下來,揖道:“晚輩多謝伯母成全。”步老夫人笑著問道:“那媚雲姑娘意下如何?你可曾問過她的意思?”司徒驕陽道:“我問過媚雲,她說一切但憑我作主。”步老夫人笑道:“這就是說媚雲姑娘她願意了?那好,我有機會問一下冰輪,看他如何回答。”司徒驕陽便起身告辭:“伯母,晚輩先告辭了,希望能得到伯母的佳音。”
司徒驕陽剛出了大廳,便見到綠衣女子,司徒驕陽笑道:“是翠兒啊,如果你能幫媚雲說說好話,將來一定少不了你的大紅包。”綠衣女子怔了怔,臉色微變,道:“我隻是個下人,公子的終身大事怎能由一個下人左右?”司徒驕陽點頭道:“也是,我不為難你了。”說完便自行離去。
步冰輪回來,步老夫人上前道:“冰輪,母親想跟你說一件事,現在能行嗎?”步冰輪扶母親坐下,自己也坐下,道:“娘,你有事盡管吩咐。”
步老夫人試探道:“冰輪,你也二十出頭了,有沒有考慮一下找個人來陪陪母親?”步冰輪一怔:“翠兒她是不是有什麼讓娘不滿意的地方?”步老夫人道:“那你有沒有想過要給自己找個伴?”
步冰輪回過神來,笑了笑道:“娘,這事孩兒還沒想過呢。”步老夫人道:“那娘給你做一次媒如何?”
步冰輪遲疑了一下,道:“不知道娘要給孩兒選哪家姑娘。”步老夫人道:“媚雲怎麼樣?”
步冰輪臉上泛起了笑意:“娘說的是媚雲?”步老夫人察顏觀色,笑道:“既然你不反對,那你的終身大事就由娘來安排了。”步冰輪道:“娘決定了便是。”
步老夫人道:“雖說你和媚雲相互之間也都有了解,不過這禮數還是得周全。依我看,媒人少不得,訂婚儀式少不得,也罷,一切交由娘來辦理。”步冰輪欣然應允:“便依母親所言,孩兒從命便是。”
月下,步冰輪在花園中小酌。綠衣女子送來了點心。
步冰輪笑道:“翠兒,來陪我喝一杯,算是為我慶祝。”
綠衣女子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步冰輪嚇了一跳,勸道:“翠兒,你這是幹什麼?是不是遇上什麼煩心事了?快說與我聽,讓我幫你出主意。”綠衣女子沒有說話,居然抓起酒瓶便喝。步冰輪嚇得趕緊奪過酒瓶來,道:“翠兒,你到底怎麼了?”綠衣女子歎了口氣,望著步冰輪,問道:“公子,當初如果我沒有放開你的手,今天你會不會放開我的手?”
血玄月(三)
訂婚儀式結束後,步冰輪送司徒媚雲回了家,自己也往家回轉。
綠衣女子已經不在了,門前的石獅子底座處放著一封信。步冰輪心中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將信取出,打開信封,抽出裏麵的信來看。紙上隻有一行字:欲得倪翠平安,今夜亥時,城外無情崖,輝月劍譜易之。
步冰輪來到無情崖邊,綠衣女子倪翠果然在那裏。步冰輪見到倪翠時卻心中一驚。她竟然是盤腿坐著,這是練武之人常見的姿勢,她一個弱女子怎會使用這種坐姿?更令人疑惑的是那裏隻有她一人,向他索要劍譜的人卻遲遲不見現身。
步冰**聲叫道:“不知道是哪位朋友想借輝月劍譜,請現身一見。”無人回答,也無人現身。步冰輪又叫了幾聲,仍然無人現身,倪翠也一動不動。
步冰輪便試著向倪翠靠近,倪翠隻是閉著雙眼。步冰輪顧不得那許多的疑點,伸出手指去解倪翠的穴道,倪翠果然開始動了,步冰輪鬆了一口氣。卻見倪翠手上一動,一片嗆人的煙霧便迎麵而來。
步冰輪當即雙眼一片模糊,他正要用手去揉拭,卻憑空射來一片密集的暗器,全刺入了他的要害。步冰輪當即全身一麻,再也不能動彈。
倪翠那令他熟悉的蘭花香氣由遠及近地傳來,接著便有一雙腳踢向他的胸口,他便如同一隻蹴鞠賽場上的球,直直地向著崖下墜落,直墜入無邊無盡的黑暗中。
他明白了兩件事。第一件事,為什麼信中會將地點選在崖邊;第二件事,踢向自己的分明是一雙男人的腳!
血玄月(四)
司徒媚雲正坐在燈下繡著什麼,不時地露出淺淺的笑容,想來也是與嫁妝有關了。
司徒驕陽忍著笑,躡手躡腳地靠近小妹,突然叫了一聲媚雲,嚇得司徒媚雲手上一抖,回頭見是兄長,嗔道:“哥哥,你嚇死我了。”司徒驕陽道:“我現在哪敢嚇壞你啊?要是你少了一根頭發,冰輪還不把我給生吞活剝了?”
司徒媚雲又羞又急,臉上漸現紅暈,道:“哥哥,你還開玩笑?”司徒驕陽看了看小妹手中的荷包,道:“我說,你是不是準備將來過了門好存私房錢啊?現在就開始做荷包了。”
司徒媚雲含嗔看了兄長一眼,道:“就你胡說,”她繼續繡著,“這是給伯母準備的,我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司徒驕陽道:“那要不我再跑一趟?”
司徒媚雲忙道:“哥哥,你別開玩笑了,這都什麼時候了?”司徒驕陽道:“你還知道時辰啊?都快子時了,還不歇息。”說完便伸手拿過荷包來,勸道:“歇著吧,明天再做,大不了你沒繡好之前,哥哥不讓冰輪的花轎進門。”
說完將針線匣一起放到桌上,拉了小妹走到床邊坐下,又笑道:“你要再熬幾個夜,當心那副樣子把冰輪給嚇著了,到時候又該數落我的不是了。伯母一定說我這個哥哥沒當好,讓她漂亮的兒媳婦變成了醜媳婦。”
司徒驕陽離開了小妹的房間,剛要回自己的臥室,卻見步府老家人步平在大廳中走來走去,一旁是家院司徒文傑,正在小聲地同步平說著話。
司徒驕陽疑惑地停住腳步,問道:“平叔,這麼晚了你來有事嗎?”步平一見司徒驕陽便哭喪著臉上前,下跪叫道:“司徒大俠,出大事了。”
司徒驕陽一驚,扶起步平來,低聲問道:“出什麼大事了?”步平全身顫抖,滿麵愁容地道:“倪翠倪姑娘不見了,公子他,他也不見了!到現在他們都沒有一點消息。”
司徒驕陽大驚,拉著步平坐下來,問道:“怎麼回事?冰輪和翠兒怎麼會不見了?什麼時候的事?”步平歎道:“倪姑娘從離開牡丹亭後就沒再見到人,公子才失蹤沒多久。都下半夜了,他們都沒回來,老夫人擔心得不得了,命我前來問一下司徒大俠有沒有見過公子,也請司徒大俠拿個主意。”
司徒驕陽道:“這倒奇怪了,冰輪半夜三更地失蹤,翠兒也沒回來,難道是”步平忙道:“司徒大俠,你可千萬別懷疑公子啊,他既然和二小姐訂了婚,就絕不會再生二心的。”司徒驕陽道:“平叔,你想哪裏去了,我對冰輪還能信不過?隻是不知道,是不是翠兒這麼晚了還沒回去,他怕她出什麼事才去找他?可真要是這樣的話,他們現在又在哪裏?”
步平歎道:“是啊,我也很擔心哪。公子是我看著長大的,我也沒有子女,所以公子就象我的親骨肉一樣親,現在他不見了,我能想象老夫人的感受。司徒大俠,你幫老夫人拿個主意吧。”
司徒驕陽踱來踱去,半晌才停下來,向司徒文傑道:“文傑,你留在家裏,我去一趟步家,不行,我總得去一趟才是。”司徒文傑點頭稱是。司徒驕陽又吩咐道:“萬事小聲點,別把媚雲吵醒了,不然她今晚怕是睡不著了。”說完便同步平一起離去。
步老夫人正在歎氣,眼裏噙著淚水,一見到司徒驕陽來了,便迎上前去,叫道:“驕陽,你可來了。”司徒驕陽扶步老夫人坐下,道:“平叔已經把事情大致說了,伯母,你別著急,冰輪吉人自有天相,他會沒事的。”步老夫人含淚道:“冰輪長這麼大,這是第一次半夜三更不回家,我想著讓步平去你那兒看看,指望著出現奇跡,希望他是到你那裏去了,可是,他沒有去你那裏,現在也不知道到哪裏去了。”步老夫人說著說著便眼淚止不住地湧下來,不斷地用手帕拭淚。
司徒驕陽搖頭,道:“聽平叔說,翠兒也不見了,也一直未歸,伯母認為冰輪是去找她所以沒有回來?”步老夫人歎道:“這個小丫頭,好好的攪什麼局?現在知道闖了禍跑了,冰輪還去找她幹什麼?”
司徒驕陽道:“伯母,冰輪回來以後,你有沒有發現他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步老夫人仔細地想了想,道:“冰輪吃過晚飯說要想看看書,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我讓步平去看過他幾次,順便問他有什麼需要,他一直很安靜,隻是在寫什麼東西。”
司徒驕陽便起身道:“那煩勞伯母開一下冰輪的門,我看看他在寫什麼。”步老夫人起身道:“我已經看過了,沒什麼特別的,不過,你跟我來吧。”
房間裏亮著燈,步老夫人帶司徒驕陽入內,一指書桌,道:“冰輪就在這裏寫,你先看看吧。”司徒驕陽便走到書桌前,仔細看了看。書桌上整整齊齊,地麵幹幹淨淨,紙簍裏也什麼都沒有。看了幾遍他都沒有什麼發現,隻好歎息著向步老夫人道:“伯母,晚輩無能,這裏實在發現不了什麼,晚輩隻能作罷。”
步老夫人一下子泣不成聲:“這,這怎麼辦?”司徒驕陽勸道:“伯母,身體要緊,現在這麼晚了,請伯母休息吧,找冰輪的事明天再說,我想,冰輪一定沒事,他也許已經找到翠兒了,隻是翠兒不好意思回來,冰輪還在勸她吧。”步老夫人哭出聲來:“冰輪,你在哪裏呀?你怎麼還不回家啊?”司徒驕陽好言相勸,當晚便留在步府沒有回家。
血玄月(五)
步冰輪從疼痛中醒過來,右臂處異常地疼痛,他下意識地用左手去撫摸右臂,卻赫然發覺自己隻摸到了柔軟得緊貼著身子的右袖,緊接著便是由於袖子的起伏而揚起的帶著血腥味的微風。
“我的手!”步冰輪痛苦地叫出聲來,再一次觸動了傷痛之處。他試著用左手去摸殘存的右臂,血還在往外流,這是已被砍下的證據!他仰天大叫,雖然蒼天於他而言隻是無邊的黑暗。
步冰輪無助地哀號了一陣,終於無奈地停止了無用的發泄,頹然地往後靠住一塊巨石,慢慢地往下縮。直到無力地坐在地麵上,仰頭靠在巨石上,茫然地撫摸著痛楚的右臂。
無情崖深不見底,據說墜入其中的人無一生還,因此得名無情崖,自己還能幸存於世,是否不應該感到悲哀而應該慶幸才是?但是自己的右手已經永遠地失去了,留在世上豈不讓媚雲一世受累?況且自己還是晴明三劍客之一,三年一期的比武之約已經臨近,自己卻在這樣關鍵的時刻失去了賴以取勝的執劍之手,難道是有人故意為之?無論如何,自己的右手再也找不回來了。
許久,步冰輪又一次從冰冷和痛楚中清醒過來。天亮了吧?縷縷光明自花草樹木的縫隙中透下來,如母親的絲絲白發直直地垂下。
不,步冰輪不能自暴自棄,步冰輪不能死!在看不見的崖壁上麵,有業已添了白發的母親和已然托付終身的媚雲,她二人一定還在翹首期盼著自己的消息,哪怕隻是死亡的噩耗。不過一次小小的斷臂,怎能摧垮步冰輪?
步冰輪撕下衣袖來,咬成布條,努力地將右臂包紮纏好,確信止信了血,這才盤腿靜坐,整理紛亂的思緒。
倪翠的失蹤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騙局,將自己打入無情崖底的人也必定是希望晴明三劍客與煙雨三劍客再戰時落敗之人,至於此人是心向煙雨三劍客,還是有意要挑起南北武林紛爭,卻無從得知。
但步冰輪確信一點:此人不置自己於死地,決非心存仁慈,恰恰相反,此人是希望看自己的笑話。單憑這一點,已足以使他步冰輪從頭再來。
步冰輪還確定了另一點:此人已將輝月劍譜帶走,然後銷毀了石獅子下的那封信,否則母親和媚雲一定會設法來尋自己的。
步冰輪在心底向暗算自己的人說道: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見識到真正的輝月劍!
血玄月(六)
步老夫人一夜無眠,司徒驕陽想步冰輪失蹤的事小妹遲早會知道,便托步平去傳話。果然,司徒媚雲同步平一起來了。司徒媚雲強扮笑臉,陪著步老夫人說話解悶,暗中卻是小心拭淚。
司徒驕陽來到皇甫金虹的府上求助。皇甫金虹見是司徒驕陽來到,便笑臉相迎,問道:“司徒公子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幹?”
司徒驕陽還禮道:“皇甫公子,在下如非迫不得已需要求助於皇甫公子,也斷不敢前來叨擾。”皇甫金虹笑道:“司徒大俠何許人?在下能為你盡一點綿薄之力,倒是頗感榮幸。司徒公子請直說來意吧。”
司徒便將步冰輪半夜失蹤的事說了,皇甫金虹皺起了眉頭。皇甫金虹道:“這倒難辦了。我手下的確有些能人,但這件事卻無從查起。翠兒姑娘失蹤,步公子去找她也說得過去,隻是,翠兒姑娘從不將身世告訴他人,隻怕是步公子也不知道她的老家在哪裏。這樣一來,步公子要想找到她卻是難上加難,我的人又要往哪裏去找人呢?再說,步公子也未必是去尋找翠兒姑娘,除非他們兩個人中有一個人有消息傳來。”
司徒驕陽歎道:“要真是這樣倒不用皇甫公子費心了。我隻怕小妹擔心,而且昨天的事大家都看在眼裏,要是他們到處亂說,小妹隻怕受不起。”皇甫金虹勸道:“司徒公子,要不這樣,想來一個晚上的時間步公子也走不了太遠,不如我托方圓百裏的朋友留意一下,要是有步公子的消息或翠兒姑娘的消息,一定馬上讓司徒公子知道。”
司徒驕陽揖道:“那就多謝皇甫公子了。”皇甫金虹還禮道:“慚愧慚愧,在下一點忙也幫不上,還望司徒公子不要怪罪。”
司徒驕陽急於趕回步家去探聽消息,便同皇甫金虹告辭。皇甫金虹送走司徒驕陽,麵無表情地回府。
司徒驕陽回到步家,步老夫人、司徒媚雲迎上來問情況。司徒驕陽歎道:“皇甫公子說,要找到他們很難,因為他們都沒有任何跡象表明要去的方向,隻能托方圓百裏的朋友留意一下。”
司徒媚雲終於忍不住落淚:“昨天還好好的,怎麼今天就成這樣了?是不是我是不個祥的人?”
步老夫人替司徒媚雲拭淚,勸道:“媚雲,別這麼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冰輪命裏注定該有此劫,就看他的造化了。”
步老夫人仰麵朝天,雙手合什,喃喃念道:“老天爺,保佑冰輪逢凶化吉,平安歸來吧。”
血玄月(七)
步冰輪以露為飲,以花為食,邊休整邊療傷,終於有一日,他結草為繩,順繩而上,躍回地麵。
步冰輪仰頭看天,天依舊遙遠而寧靜。這些日子裏,母親和媚雲一定是每日裏苦苦期盼,卻傷心失望,好在上蒼眷顧,讓他躲過了一劫,團圓的日子終於到了。翠兒呢?她現在在哪裏?她是真的落入了歹人之手,還是出於什麼原因要和惡人一起算計他?
步冰輪不想考慮太多,他隻想早一點回家報平安。長這麼大,他第一次覺得家是那麼值得留戀。
步冰輪三步並兩步,索性跑起來。他顧不得一臉的狼狽相,隻是一直往回家的方向跑,終於趕到了一處腳力店。
夥計眼尖,認出了步冰輪,忙招呼道:“步公子,您這是怎麼了?這半個月以來您都去哪兒了?”
步冰輪卻不認得夥計,道:“在下正是步冰輪,卻不知小哥怎會認得我。”夥計笑道:“您的畫像在洛陽城裏貼得到處都是,前麵不遠處還有一張。”
步冰輪自語道:“這就好辦了,小哥,”步冰輪起身行禮,嚇得夥計趕緊還禮。
“我想請小哥賞個人情,容我先租借一匹馬回家報平安,然後一定奉還馬匹和銀兩,如果信不過我,就請跟我一起去步家結賬。”
夥計笑道:“步公子說哪裏話來,小的怎會不相信你?隻不過,”夥計話還未說完,步冰輪便打斷了他的話:“隻不過什麼?是不是步家出什麼事了?”
夥計搖頭道:“步公子,今天就是三年一期的比武,您看是不是先去比武場?不然的話,我們北方輸了豈不是太可惜?”
步冰輪便走到一匹馬前,翻身上馬,道:“小哥,請往步家找平叔結賬,我先趕到比武場去。”說完便放馬跑遠了。
夥計怔怔地站住,歎道:“這?”又連連搖頭,“步公子好象少了一隻手,今年的比武怕是輸定了。也不知是哪個起黑心的壞人幹的,說不定就是那三個什麼煙雨劍客怕輸,才想出這麼下三爛的餿主意吧,做出這種缺德事,當心現世報。”
“日魂劍”司徒驕陽同“星魂劍”令狐寒星站在三個年紀相當的男子對麵,司徒媚雲陪著步老夫人遠遠地坐著,更多的人站在不遠處圍觀。
眾人小聲議論,不外乎是步冰輪不在,江南的三劍客對戰晴明三劍客是穩操勝券了。於是另兩種奇談怪論出現了。
“頭一天還和司徒二小姐訂婚呢,半夜裏就不見了,這倪翠也一直沒回來,不知道是不是一起失蹤了。”“最可憐是的二小姐,現在騎虎難下,萬一人要是不回來,你說這二小姐不跟守活寡一樣嗎?”“照我看哪,步公子早不失蹤晚不失蹤,偏偏在這節骨眼上失蹤,我覺得跟這次比武有莫大的關係。”“有道理,上一次比武聽說就是步公子的輝月劍贏了,我們北方劍派才取勝的。”“不至於吧?真要是他們幹的,這用意不是太明顯了嗎?”“我也覺得不會是他們幹的,如果真是他們幹的,步公子隻怕是凶多吉少了。”“半個月了,都沒有一點消息,今天再不出現,這場比武沒希望了。”
皇甫金虹起身揮手示意大家禁聲,然後道:“請安靜一下。”眾人逐漸安靜下來。
皇甫金虹向司徒驕陽及令狐寒星對麵的三人道:“三位遠道而來,趕赴三年一度的比武盛會,我們洛陽城的父老鄉親都非常開心也非常歡迎,但步公子半個月突遭變故,至今未歸,家人也急得心如刀絞,步公子卻一直沒有消息,依在下看,不如今年的比武就改期吧,也許過幾天步公子就回來了。三位難得來一趟,便由在下作東,邀請三位寒舍小住幾日,如何?”
煙雨三劍客中的一人說話了。“雖然我們三年裏一直不敢懈怠,勤於練功,隻為今天的一決高下,但天不如願,奈何。也罷,這場比武今天取消了,我們先回去,如果有了步公子的消息,請及時通知我們,我們到時候一定赴會。”另一人道:“是啊,晴明三劍客隻剩下兩位,我們就算贏了也不光彩。”
令狐寒星卻道:“三位,皇甫公子,不勞費心了。你們要是覺得不公平,我倒有個折中的辦法,反正我們隻有兩個人,三位不如也選出兩位來,不是一樣的嗎?”一人道:“我上次與步公子交手敗下陣來,今天步公子不在,按說我應該退出,但我今天想挑戰二位,不知道二位願意指教否?”
卻聽有人高聲道:“誰說晴明三劍客隻剩下兩個,人一個也不少,抱歉,在下來得晚了點。”
眾人循聲望去,頓時發出一聲歡呼。步公子三個字響徹天際。
司徒驕陽又驚又喜:“冰輪!”司徒媚雲也喜極而泣,向步老夫人道:“伯母,是冰輪,真的是冰輪回來了!”步老夫人老淚縱橫,站起身來便向著對麵走去,邊走邊叫著步冰輪的名字。
步冰輪直接驅馬跑到母親麵前,翻身下馬,跪倒在地。“孩兒不孝,讓母親擔心了。”步老夫人道:“這些日子你到哪裏去了?看你,人都瘦成這個樣子了。”說完便去扶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