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點,還流竄在外的噬肉症患者應該正在集合,他們體內的異物能夠相互聯絡,救出被困的同夥,小貓就是一個例子。
醫生所提出的推論比我的還要可怕,但也更現實:“這群患者集合在一起,目的沒有其他,就是為了搞到鮮肉。老實說吧,他們可能會集體屠殺無辜的其他人,把肉吃光光。而且我們不能保證那些異物不會再度從天而降,說不定其他國家在未來幾天也會發生異物降落的情況,那麼噬肉症的患者人數會再度增加,你想想到時會是怎樣的情況吧……”
“現在隻能靠你了。”醫生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我緊皺著眉頭,“我不懂,為什麼你對我的能力這麼有信心。”
“很簡單,”醫生說,“文字帶給人的視覺衝擊也許比不上繪畫或雕刻,但許多文字累積起來,足以影響一個人的思想,殺傷力遠遠超過前兩者,所以不管在什麼時代,對政府而言作家都是十分危險的人物。我舉個例子給你看,這是我在網絡上看到的……”
醫生從旁邊拿了一張便條紙,又從他胸前的口袋拿出了筆。隻見他在紙上寫下了一串幾十個字——“亮月亮月亮月亮月……”
“現在,你看著這些字,並一個個把它們念出來。”醫生如此指示。
我照著做了,嘴巴快速地念著:“亮月亮月亮月……”
還沒念完,醫生突然出聲:“好,停。我問你,後羿射的是什麼?”
這是陷阱題,我可不會上當。我直接回答:“月亮啊。”
醫生的臉上露出了詭笑:“後羿不是射日嗎?怎麼變成射月亮了?”
“啊……”我張大了嘴巴,腦袋瞬間停擺了一下。對啊,應該是後羿射日啊,怎麼……原來我還是上了當。
“這就是文字的力量,累積起來就能夠改變一個人的思想。”醫生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特別是小說,在眾多文字作品中,最有殺傷力的非小說莫屬,比起那些表達直接,內容又硬邦邦的論文或報告,一本好的小說,能讓讀者完全融入情節中,更能將你想表達的思想灌輸到讀者的大腦,讓讀者跟隨著小說中的人物、對話、動作,一個情節一個情節慢慢被文章中的思想所感染。你寫了這麼多年的小說,應該也深有同感吧。”
這時,我口袋裏的手機又響起來了,沒有顯示來電號碼。是簡詭。
簡詭告訴我們醫院裏麵的患者越來越多了,而我也將我們的情況告訴了簡詭,當他得知我們打算用我的能力改變這一切時,他說,“聽好,我沒剩下多少時間跟你通話,我用我的經驗跟你說如何運用自己的能力,我之前試過一次,你也可以試試看。我們異數的手,並非隻是感覺到‘那些東西’再創作出來這麼簡單而已,我們的手擁有自己的意識,你要懂得與你的能力溝通,信任你的能力,信任你的手,讓他幫助你,懂嗎?”
“呃……”
“好吧,我當你聽懂了,我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說……”我能聽到簡詭在電話那頭用凝重的語氣說:“我在這裏能夠感覺到醫院裏的每一個異物,我甚至能感覺到他們之間在溝通、在商量著如何運用入侵的人體逃出醫院,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我確實感覺到了。但更重要的是,也就是為什麼我現在要打電話給你的原因,在今天,有一股特別強大的能量進入了醫院裏……”
“特別強大?”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異物,也有可能是某個怨念特別強大的亡靈,也有可能……”簡詭的下句話還沒說完,電話突然喀的一聲,被切斷了。
我把簡詭的談話內容告訴醫生,醫生說道“我想我大概知道簡詭要說什麼,也許這就跟異形電影一樣,這些異物也有一個母體,這個母體在那天晚上入侵了某個人體,而這個患者直到今天才被送到澄平醫院。”
“所以說……”
“所以說,最樂觀的想法是,隻要解決了這個母體,其他的異物也會跟著被消滅。”醫生加重語氣:“但注意,這是最樂觀的情況,而不代表實際情況。”
“嗯,我知道……”我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回憶著簡詭剛剛所說的“信任自己的能力”的那一番話。現在的首要目標,仍然是要先找出把異物趕出患者體內的方法,但我找得到嗎?或許光憑我是找不到的,但如果我的手肯幫助我的話
“我想請你幫我。”像個瘋子一樣,我坐在小希的床邊,對著自己的手喃喃自語。
“我覺得,一個人如果喪失了想改變世界的衝動,那麼活著就沒有意義了。在你來到我的右手之前,我隻是個普通的小說家,但你來了以後,我,不,我們可以變成改變世界的小說家,因此,我想請你幫我。”
我盯著右手,等它做出回應。三秒後,右手抽搐了一下。我笑了一下,輕輕說了聲“謝謝”後,拿起了紙筆。抱著百分百信任的心情,我讓右手在紙上自由創作。我知道它不會讓我失望。
當小希醒來時,我跟醫生站在她的床邊,“怎麼了嗎?看你們的樣子,好像……”
“我們要著把你體內的東西趕出來,”醫生直接開口:“接下來你什麼事都不要做,隻要躺在床上就好了,可以嗎?”
小希的嘴唇緊緊地閉了起來,然後堅強地點了一下頭。
“很好,”醫生轉向我,“給她看吧。”
“嗯。”我的手上正握著幾張紙,那正是可以將異物趕出小希體內的“武器”。我說道“小希,等一下我有一些東西給你看,你隻要負責把它看完就好了,懂嗎?”
小希再次點了一下頭。
“很好。”我把那幾張紙拿到小希麵前,從第一張開始給小希看。
一開始似乎很順利,小希的眼睛一個接一個地瀏覽著那些文字,但看了幾行後,她突然猛地偏過了頭,眼神從紙上移開來。
“我想去繼續看但好像有其他東西在控製我的頭,我轉不過去……”小希說道。
是她體內的異物在搞鬼,它不想讓小希去看這些文字,這代表了我們的計劃有效!
一知道這點後,醫生馬上往前用雙手鉗住小希的頭,可是小希扭頭的力量更大,異物完全操控了小希的頭部,不讓她去看這些文字。
我把紙放到桌上,和醫生一起抬起小希的頭,並用力抓著,讓她的視線停留在桌麵的紙上。這是一副很詭異的畫麵,兩個男人暴力地抓住一個女孩子的頭,強迫她去看一張紙,不知情的人看起來,可能會以為我們在玩什麼變態遊戲吧。
每當小希看完一張紙,她就會點一下頭,而我則會空出一隻手去換頁,小希看得很辛苦,她緊咬著牙齒,脖子上異物的怪力與我跟醫生的力量造成了一種難熬的痛苦。
當終於翻到最後一頁時,我們三人都已經筋疲力盡,但我能感覺到異物的能量也削弱了不少。當小希的眼睛終於看到最後一個字時,一股力量突然從小希的體內衝出,我跟醫生隻感覺到手一麻,然後雙手皆被震離了小希的頭部。
小希的嘴巴忽地張開,一道綠色的光霧從她的嘴巴裏衝了出來,然後衝撞到天花板上,化成許多灰白色的粉末,緩緩落在我們三個人的身上。
在這一瞬間,我感覺到小希身上的異物消失了。
“成功了?”
“幹得好,我們真的找到消滅異物的方法了。”醫生大笑幾聲,開始動手解開把小希固定在床上的繩子。
而我則把那幾張作品折了起來,如果沒事的話,我希望不要看到裏麵的內容,甚至連我都不知道作品的內容到底寫了什麼。在右手完成創作後,我連內容都沒看,馬上就去找醫生了。如果這作品能夠消滅異物,那麼人類看了以後會有什麼反應,那我可不太敢想象。如果我右手完成的作品是一篇小說,那麼他可能是全世界最恐怖的小說了吧但也是對付這些異物最有效的武器。
但該如何運用這個武器呢?我們的動作必須要快,如果這些異物真的可以互相溝通,那他們現在應該已經發現有一個同類消失了,代表有人找到消滅他們的方法了。
接下來的我們必須進行一場賭博,簡詭說,在今天有一個力量非常強大的異物被送進了澄平醫院,如果那就是異物的母體,那麼隻要消滅它,其他的異物也會跟著消失?這是最樂觀的想法,我們隻要進入醫院,把這篇作品拿給被母體侵入的患者看就好了。
但如果這計劃不可行,那麼我們就真的完了……
【最後的決戰】
醫生找到了他在澄平醫院工作的學弟瑞傑,聽瑞傑說,醫院裏麵的患者越來越多,這些患者隻要看見肉就會咬下去,不管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束手無策的醫生們隻好每天冒著被咬的危險給每一個患者注射麻醉劑,以此來穩定病人。而醫院外麵也聚集了大量民眾抗議政府將患者封閉起來。
當踏進醫院的第一步,我就感覺到了。“他”在這裏,我不知道“他”離我有多遠,但現在我的右手已經嚴重抽搐,活像羊癲瘋發作。我強製把右手控製住,並一邊看著醫生,他也正甩著自己的右手,看來他也感覺到了。那個“母體”就在這裏,而且力量很強大。
“目前一二樓是安全區,患者都集中在三樓以上了。”瑞傑一邊說,一邊丟給我們兩件醫院的製服讓我們穿上。
“那些遭到患者咬傷,有感染嫌疑的人在哪裏?”
“都在二樓的病房裏。”
二樓……至少現在知道了簡詭的位置。
接著瑞傑對醫生說:“學長,我已經聯絡了以前的同學,他們等一下會在一樓的辦公室集合,他們一聽學長你說有治好患者的方法就馬上答應跟你見麵了,並完全聽從你的指示。”
“辛苦了。”醫生對著瑞傑一笑,這一笑像是給了他一股強心劑,瑞傑將身子挺起來,說道:“我先帶你們到辦公室等吧,離集合時間還有三十分鍾左右。”
在其他人來集合之前,我有另外一件事要辦。我問瑞傑:“請問那間你們約好要集合的辦公室在哪?”
“就在急診室旁邊,怎麼了嗎?”
“我必須去二樓一趟,找一個人,晚點我就回來。”我一邊說眼神一邊瞄向醫生,醫生懂我的意思,他知道我要去找簡詭。
我走樓梯來到二樓,在這裏,那些樓上傳來的慘叫聲更大了,我甚至能聽到那些患者在喊些什麼。
“混蛋!我要咬碎你!”
“別再把那東西注射到我體內!否則我咬爛你的頭!”
“放開我!讓我吃肉!”
諸如此類……
二樓的情況比較安定一點,但還是有幾個看起來屬於特殊組織的人駐守在這裏,他們穿著一套我沒見過的製服,荷槍實彈。我認不出他們是警方還是軍方的人。
我在第六間病房找到了簡詭,他的右肩膀被一層繃帶緊緊裹著,當他看到我時,很明顯嚇了一大跳,但當他看到我身上的服裝後,馬上知道了是怎麼一回事。
“你找到方法了?”簡詭壓低聲音問我。
我點點頭並走到他的床邊,問:“你能離開這裏幫我跟醫生嗎?”
“可能沒辦法,門口的警衛不知道是哪個單位的,24小時輪值病房裏每一個人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抱歉,這次得靠你跟醫生兩個人努力了。”簡詭沮喪地說,“我的右肩受傷了,整條右手甚至沒辦法動。”
“放心交給我們吧。”我拍拍簡詭肩膀上的繃帶,簡詭哎呀了一聲。
與會的人加上我跟醫生總共有六個人,我和醫生抓緊時間將我們知道的關於“異物”的情況告訴他們,他們雖然也有很多疑問,但看得出來,他們對醫生相當信任。
我們將與會的六個人分成兩組,一組三個人,分別由我和醫生帶隊,因為沒有人知道母體到底長什麼樣,隻有我和醫生能在眾多的患者中感受到哪個人才是母體。
醫生對所有人說:“記住,各組保持聯絡,如果你們哪一組有發生狀況,就打電話通知。我們的動作要快,不然外麵那群抗議的人遲早會衝進來。”
“那些民眾?”
“不,在外麵的不隻是民眾那麼簡單……”醫生看了一下窗外,沒再說話,隻是揮了揮手,“行動吧。”
我們兩組人分開行動,一組人從三樓往上找,另一組人則從最高層往下找,我是三樓往上找的那一組。
那些患者所在的樓層,確實猶如煉獄一般到處都是鮮血和淒厲的叫聲,當然還有荷槍實彈的警衛人員。
我盡量不去注意各樓層的慘況,而是專心去搜尋那股強大的異物能量,那個母體。每當我往上一樓,那股能量就更大,我知道他在上麵,而且我們快找到他了。
當我們上到五樓搜尋時,突然傳來警衛所傳來的聲音:“四五六樓的人員,馬上到七樓支援,馬上!”與此同時,醫生也打來電話讓我們馬上趕到七樓。
我們三人跟在警衛的後麵,快步衝上七樓。當我的腳踏上七樓地板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了,他在這裏。
然後,我看到一個穿著綠色服裝的護理人員飛過我眼前,重重摔落在地板上。我驚呆了,因為那個人竟然是醫生,醫生摔落在地後,顧不得疼痛,對著我大喊:“小心後麵!”
我轉過頭,看到許多警衛正合力圍著一個患者,而當我看到那個患者的時候,我的右手又是一陣強烈的抽搐,右手正在告訴我,他就在我眼前。
他是一個小男孩,大概十一二歲左右
但他的表現實在不像一個男孩,五六個警衛仍無法製服他。隻見他靈敏地在警衛間穿梭,一手把這個警衛扔到牆壁上,然後跳到另一個警衛的背上,從脖子上咬了一大塊肉下來。
我看著倒在地上的醫生,問“天啊,發生了什麼事?”
“他知道,”醫生狠狠地說:“那該死的母體知道我們要來找他,所以決定展開反擊,難道你沒聽到嗎?”
豎耳聆聽,我馬上知道醫生在說什麼,全醫院的病患,此時正一起尖叫、嘶吼著。
而且這聲音不光來自於醫院內,還有外麵那群被異物支配來抗議的民眾。
我轉過頭看向窗外,然後倒吸了一口氣,外麵的民眾已經跟警方全麵衝突,警方的鎮暴小組幾乎壓製不住他們,眼見就要被攻陷了。
到時,民眾會闖入醫院,釋放病患,到時……到時就完了。
“不知道……”醫生試著用手撐地起來,但似乎沒有辦法。“這樣下去在把作品給他看之前,我們都會死光。”
“他朝這裏過來了!”瑞傑突然大喊。
我看向戰場,的確,那個男孩解決完了警衛,正朝著我們這裏衝刺。我跟他的眼神在瞬間對上了,我也從他的眼神中知道了異物母體想跟我說什麼,他認得我,他知道我用作品消滅了其中一個異物,而現在他要幹掉我。
事情發生得太快,男孩在瞬間已經衝到我麵前,攀上我的上半身,然後他的血盆大口已經在我麵前張開。在意識到我的頭將要被他咬掉時,我快速地舉起手抓住那男孩的頭,在他咬下我的頭前把他擋下來。
他的力量很大,那根本不是一個小男孩該有的力量,我感覺到雙手瞬間發麻,差點鬆開來。但我也知道隻要我的手一鬆,我就會跟這個世界說拜拜。
“口袋裏的紙。”突然有個聲音對我說。
口袋裏的那篇小說那是唯一可以製止他的東西,但現在要叫這個小男孩乖乖看完那篇小說,根本不可能。
我微微轉頭,望向身後,後麵一串階梯,如果從後麵摔下去……如果這樣做……
“媽的,去你的。”我不管了。
我將身體往後一倒,攀在我上半身的男孩跟著我摔落,我們兩人一起跌落樓梯。
我能感覺到身體隨著階梯的棱角在衝撞著,但我沒有心情去顧慮疼痛,我必須做另一件事。
在旋轉中,我將手伸進口袋,拿出那一疊作品。這樣做對嗎?我不知道。在我從階梯上摔落地板,昏過去之前,我所記得的最後一件事,是我一邊摔落一邊抓著那男孩的頭,然後把那疊紙塞到他的嘴巴裏,一張也不留。
去欣賞一件藝術品,不如讓藝術品進入你體內。
【尾聲】
事後人們問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能沒幾個人知道真相。
當我和醫生、簡詭在黃泉酒吧喝酒時,醫生告訴我,當我跟男孩摔到地麵時,異物們離開了。一股綠色的光霧射出患者的嘴巴,撞擊到天花板,變成許多灰白色的粉末
就跟小希的情況一樣,但這次是發生在所有患者身上。
而當時在醫院外麵,那些在外麵試圖闖進醫院裏的民眾,他們嘴裏的綠色光霧卻直接衝上了天空,沒有化成粉末掉下來。我不知道為什麼,也懶得知道,至少那些異物離開了。
我問起小貓的情況,小希告訴我她現在一直在家休息,並且堅持素食。
簡詭問我:“阿攤,那你的右手……”
“嗯,自由了。”我將右手握緊,又鬆開來:“從我醒來後,右手上的能力似乎就消失了,現在我的右手已經感覺不到有那種想去創作東西的欲望了……”
醫生繼續慢慢唱著可樂:“看來,你的使命已經達成了吧。”
我說:“嗯,那女人會給我這項能力,就是為了讓我對抗異物,現在成功了,所以能力就被她收走了,是這樣嗎?”
“合理的解釋是這樣的。”醫生說。
我思考了一下,還是決定說出那個名字:“那白璞呢?為什麼她的能力還留在,身上?難道那個黑衣女人給白璞的任務,白璞還沒達成?”
“應該是吧……”醫生又敲了一下杯子,“那個黑衣女人到底想做什麼,沒人知道,畢竟我根本沒見過她。”
簡詭突然插話道:“說到白璞,她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