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生命(1 / 2)

如今,我正抬頭看著站在天台上的弟弟。

這是離火葬場數十米遠,用來儲存農具的小屋。春手腳利索地爬上了屋頂,我卻留在了下麵。

我拿著從自動售賣機買來的兩罐啤酒,眺望春的身影。雖說隻是二樓的天台,但也挺高的。

親戚們說不定正在火急火燎地找我們。那些平時幾乎不見麵的親戚,比起父親的葬禮似乎更關心我們兩兄弟。

父親最終還是死了。手術時,醫生雖然打開了父親的腹腔,卻仿佛被裏麵生生不息、欣欣向榮的癌細胞們震撼,生怕打擾了他們的蓬勃生機,又決定放棄手術了。作出的判斷是,就算切除患病組織也沒有用。醫生的判斷究竟對不對呢?反正我選擇了相信。

手術結果並沒有告訴父親。就算父親再怎麼頑強,一旦得知自己的肚子上被白白切了一刀,肯定也不會好過的。

其後的將近三個月,我每天都會到醫院去看望他。春也一樣。父親會笑我“遊手好閑”,還調侃春說:“有好幾個護士期待你來呢。”

春每次都會露出傷腦筋的表情。

我們還帶鄉田順子去過。

父親也對她的改變無所適從,但還是很高興的。一聽到她說“我是夏子”,就高興地撓起了頭,還毫無責任感地說:“要是你一直纏著他不放,春說不定會改變心意呢。”這簡直是在鼓勵跟蹤狂。

元旦過後,父親帶著了然的表情這樣說道:“唉,其實我也算不上有多痛恨癌症。”

他用盡虛弱身體裏有限的力氣,說出那句話,語氣裏絕沒有一絲不甘。

那應該是真心話吧。而且他看起來很滿足。我和春都痛恨癌症,父親卻沒有。

時機總是不遂人願,父親去世時,我和春都不在病房裏。我正在名古屋出差,被熟客罵得狗血淋頭;春則在廣瀨川邊清洗著石階上的塗鴉。想來世間之事大體都是如此吧。

我和春兩個人在收拾病房時,發現了掉落在房間一角的紙片。那是父親臨死前寫下的。原本清秀的字體已變得歪歪斜斜,最後幾乎難以辨認。紙片上寫著“Cancer、Agony、Gravity”,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癌症、痛苦、重力。”我把單詞逐一翻譯過來,“怎麼都是些沉重的詞彙啊。”說完,我苦笑一下。看來,那個“AGCT”的規律直到最後都縈繞在父親腦中,因為這些單詞分別由C、A、G開頭。“說不定父親是在思考T開頭的單詞時去世的。”盡管場合不對,我還是笑了出來。

春凝視著那張紙片,麵不改色地拿起筆。隨後他一言不發地,用與我非常相似的字跡寫下了“Triumph”。

“勝利。”我咬牙翻譯出來。原來如此,說不定父親想到了這個單詞,最後卻沒有寫下來。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警察來逮捕春。至少是到目前為止。

葛城的事件也不再有報紙予以報道。雖然警方肯定還在偵查,其他人卻已經失去了興趣。話說回來,前幾天春還說過:“其實罪孽與理由、意義什麼的沒有任何關係,應該單憑‘做了什麼’這個結果來進行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