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女孩兒(5)(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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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羅梅科兄弟在烏拉卓克大街和另一條小街的轉角交界處有一所房子。亞曆山大·亞曆山德羅維奇和尼古拉伊·亞曆山洛維奇·格羅梅科都是化學教授,一個在彼得學院教書,一個在大學教書。尼古拉伊還未成婚,而亞曆山大已和安娜·伊娃諾夫娜結婚。安娜的父親是一個鋼鐵工廠主,在烏拉爾靠近尤裏安提的地方擁有一個大型莊園,莊園裏頭已經棄置了幾個不能賺錢的鐵礦。

格羅梅科的房子是兩層樓。臥室、教室、亞曆山大的書房和圖書館、安娜的化妝室以及冬妮婭和尤拉的房間都在二樓。一樓是接待客人的地方,裏頭鋪著淡草綠色的地毯,鋼琴蓋閃閃發光,水族箱裏的魚自由遊弋,配上橄欖綠的內飾和常青植物,整個房間成了一片綠色的海洋。格羅梅科家的人很有教養,熱情好客,對音樂都有很強的鑒賞能力。他們經常舉辦音樂聚會,表演鋼琴三重奏、小提琴奏鳴曲以及弦樂四重奏等。1906年1月的一個晚上,格羅梅科家舉辦了一個音樂盛會。按照安排,首先是由一個年輕作曲家演奏一首小提琴奏鳴曲和柴可夫斯基的三重奏,該作曲家是塔涅耶夫的學生。

表演的準備工作在前一天就開始了。房間裏的家具都被搬進了宴會廳。在房間的一個角落,鋼琴調音師一遍又一遍地調著琴弦,琴音清脆響亮,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盤。廚房裏,雞已經拔了毛備用,蔬菜一一清洗幹淨,混有芥末的橄欖油是特意用來做調味汁和沙拉醬的。

安娜的閨中密友舒拉·史勒辛格一大早就來了,這難免有點討人嫌。舒拉又高又瘦,相貌普通,事實上她那男性化的臉總讓人想起國王,尤其是在她斜戴一個灰色羊羔皮帽時——哪怕在房間裏頭她也始終戴著,隻是帽巾稍微抬高一點。

在傷心和痛苦的時候,這一對好友總能給對方以撫慰。可平常她們在一起的時候卻總是相互指責,甚至一度發展到彼此謾罵,直到情緒崩潰,最後以眼淚與和解而告終。這種定期的爭吵對於兩個人都有一種莫名的撫慰效果,就跟水蛭吸血有助於緩解高血壓一樣。

舒拉·史勒辛格結過幾次婚,但她隻要一離婚就會把之前的丈夫忘得一幹二淨。盡管她感情經曆豐富,但她就像一隻母蜘蛛,帶有某種雌性特有的冷漠。

舒拉是一個神智學者,同時也是東正教宗教儀式的專家,即便是在極度瘋狂的狀態,也抑製不住提示神職人員的心情。“聽著,哦,上帝”,“直到永恒”,“偉大的智天使”,舒拉用沙啞的聲音不停得念叨著。

舒拉·史勒辛格通曉數學,了解深奧的印第安人學說,知道莫斯科修道院最有名的老師的地址,甚至連誰跟誰一塊兒住都知道。也正是由於此,她在別人人生的所有重大時刻都會被邀請擔當仲裁人和主持者。

賓客們按照約定時間絡繹到來。其中有阿德萊德·菲利普夫娜,基恩特,福柯夫一家人,巴塞爾曼夫婦,沃茲斯基一家人,卡夫卡茲塞夫上校。外頭雪花紛飛,前門一推開你就能看到一陣旋轉的霧氣快速閃過,好似被飄揚的雪花打了一千個結。人們穿著笨重的高筒雪地靴在冰天雪地裏進進出出,每個男人看起來都像胖南瓜,而他們的妻子卻恰恰相反——臉龐泛著一層白霜的冷光,大衣解開,披肩攏到了身後,頭發隨意地散開,看起來好像一個個花結。“那是崔的侄子。”當那個麵生的鋼琴師走進來時,屋子裏頓時響起了一陣竊竊私語。

宴會廳的一側擺滿了光可鑒人的白色餐桌,好似一條冬日雪道。燈光映在紅色的酒瓶上,格外吸引目光。銀製台架上的水晶調味瓶與屋內其他擺設相得益彰,讓人遐想無限。餐巾紙仔細地疊成了金字塔狀,一籃籃淡紫色瓜葉菊散發出杏仁的味道,讓人不禁食指大動。

賓客們為了不耽誤享受美食的時間,迅速在餐桌前就坐。“那是崔的侄子。”年輕人在鋼琴旁坐下時,眾人又低聲嘀咕了一會兒。音樂會開始了。眾所周知,奏鳴曲難度很大,卻又不怎麼討人喜歡。而年輕人的表演更是驗證了這一點,很快大家就對他的表演有些不耐煩了。中場休息期間,愛挑剔的克裏姆貝克夫和亞曆山大·格羅梅科就此起了一點爭執,兩人對表演的看法不一。圍坐在他們旁邊的一些人則是邊抽煙邊交談,有些還移了移椅子,直到隔壁房間那亮眼的桌布再次抓住他們的眼球。所有人都要求音樂會繼續,不要再耽擱。

鋼琴師瞥了一眼滿堂賓客,打手勢示意搭檔開始演奏。接下去的音樂變得哀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