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活的多重美學價值文本——讀梁炳青散文集《後窗》。
——程尚。
八月初,我突然收到寫小說的唐秋桐先生寄來的梁炳青先生的即將出版的散文集《後窗》電子稿,《後窗》讓我眼前一亮,我好像突然從喧囂的大都市來到頗具生態美的四川的一塊塊綠地,清新的清正的清雅的文風撲麵而來,我幾乎一口氣讀完這部散文書稿,我慶幸在閱讀中結識梁炳青這樣一位會寫散文的朋友,閱讀心境在審美愉悅和心靈震撼中漸趨美好,好像突然明白了賈平凹創辦《美文》倡導大散文,為什麼呼籲從非職業散文家中遴選好稿的緣由:高手在民間。閱讀梁炳青先生的散文獲得了難得的散文之美的享受。
梁炳青集子《後窗》分為“懷想”、“活著”、“況味”和“側麵”四輯,內容涉及故鄉、童年、歲時節令、風俗人情、親情、生活體驗、生命沉思與感悟、心跡、世相、情趣,時代印跡、底層關照、社會事件、旅行等等,作品篇篇有“我”,厚重的生活實感中飄逸著空靈,既有朝花夕拾的寫人敘事,亦有仰望天空的借景抒情;既有反觀自身心跡的哲理沉思,亦有現實的人文關懷;既有審美體驗帶來的語言狂歡,亦有拷量人生世相的陣陣傷懷。閱讀全書,像品一杯成年的酒,彌漫著香、醇、美、趣,彌漫的是揮之不去的詩味、趣味、風俗味、文化味和美味。
我認為,炳青這部散文集帶有一定的探索性,且具有多種美學特征,主要表現如下:
一、“真”之力量。
炳青散文的寫作不僅對象是真實的,其中的“人”(如親人、打草鞋的老頭、夢華、紮西等)、“物”(如我的頭發、街口的拐角、存錢筒、繩子、手術室、燭、布拉格咖啡館等)、“事”(如尋一盆泥土、去廣場、在西明禪寺等)無一不是真實而非虛構的,而且真情實感無處不在,《那井》中的歡與痛;《懷想燕子》中的歡喜、依依不舍與隱憂;《迷誤或迷失》中的迷惘;《後窗》的傷痛等深深牽動我的心。《存錢筒》中關於在父親鞋攤上偷分幣和向母親要錢的無賴相,裸露赤誠。而《一塊手表》中的“我”,麵對父親的暴力拷打時對誠信的拷量,頗有英雄赴刑場之感,感人至深。《孤寂的父親》是一篇少有的寫人的親情散文,作者的表達是平靜的,沒有添油加醋的溢美之詞,卻極盡父親作為一位普通平凡的鞋匠的不會說話、不會迎合的不適宜的且有病纏身的獨異形象,這樣的表達比偽飾要好上一百倍,因而真實的力量給人留下了久久不能忘懷的“這一個”父親形象。與散文集同名的散文《後窗》,寫到一段刻骨銘心的變味的友情,實際上是人與人之間純真情誼的失落之思。炳青的散文求真,他在散文中裸呈自我,讀者亦能與他的共鳴中淨化靈魂、提升境界。
二、“美”之探尋。
一是美的構思。炳青不直接敘寫苦難或傾訴苦難,而是盡量挖掘苦難歲月中的溫馨、美好和動人的因素,從貧窮中尋求生存智慧,從困難中尋找希望,這是一種生存心智,這樣的詩意消解了疼痛。“存錢筒”本是一個平凡的小物件,它卻承載著炳青兒時的憧憬和希望,成了作家成長的意象和隱喻。“水井”解渴、泡茶、淘米,夏夜之井成了“天然的空調”,《那井》的詩意與對井的毀棄形成了強烈反差,最後,詩意愈美好,痛惜感愈強。《一塊手表》沒有渲染暴力,而是用戲謔和略帶調侃的方式去寫,暴風雨過後的那種輕鬆感流溢在字裏行間,這是炳青的創作智慧。《打牙祭》的視角新穎,以小見大,美美地寫吃肉和我偷偷地藏肉給小夥伴們分享,映射出那個特殊的年代那溫馨的燭照。
二是感人的現場和細節(這裏不包括炳青的風俗畫般的散文)。幾乎遍布各篇。如《懷想燕子》,有兩處十分動人,其一,燕子往南過冬之前,我和燕子的對話,在燕子尾巴上作記號,那種人與動物的情深意切,已非依依不舍所能表達,情味盎然。其二,地上的一隻乳燕“痛苦地哀鳴”,老燕無計可施,我捧著乳燕送它到燕窩裏,母親“眼裏閃著幸福的淚花”,至此,作者深情地慨歎道:“我們何嚐不是母親心中的一隻乳燕呢!”而對俄國作家屠格涅夫的《麻雀》的聯想,進一步深化了母愛的偉大。作者之所以如此深情地寫燕子,是對人與動物和諧共存、愛的偉大的眷戀,亦是對現代生態文明的現狀的深深擔憂,文末淡淡的“我真擔心”,已經隱含作者對生態美的無限憧憬和深深憂慮,引人思索,引人回望人類生態文明的家園和精神家園。
三是美的語言和表達方式。其一,詩語:洋溢著濃鬱的詩意氛圍。僅從他的散文命名來看,就足以調動讀者的想象,如《燃燭聽雨》,是詩的意象;《淯水尋幽》是詩的靜謐。散文中的詩語就更是不勝枚舉,《菜市》,從日常生活中捕捉鮮活的詩意,有關蔬菜的長相寫得生動有趣、詩意盎然。而仰望天空的《夕陽的誘惑》、《瀘沽湖雜記》中的《醉月亮》、《水性楊花》,《蘭州的側麵》中的《黃河邊的歌聲》和《甘肅的深處》,完全可以當作美文、詩化散文或散文詩來品嚐的。其二,融敘、描、抒、議於一體的表達手法。炳青的記敘,娓娓道來,從容不迫。白描居多,恰到好處。議論是建立在敘述和描寫的基礎之上的,他調製語言,像一位高明的廚師,將敘、描、議、抒情的語言熔於一爐。其三,借鑒其他文學藝術的手法。如炳青的《一塊手表》有懸念、有情節,有小說筆法和戲劇因素,完全可以當作小說來讀即是一例。四是調動視覺、聽覺、嗅覺等多種感官,使語言更具文學氣味。不知是否受到過莫言對文學氣味的創作實踐的啟示,炳青散文中印象深刻的除了《燃燭聽雨》中的“聽覺”、《打牙祭》中的味覺渲染之外,尤其是在嗅覺和氣味上的挖掘,如《存錢筒》中的“屎尿味”、“餿味”,垃圾場上的各種腐敗混雜的氣味,這樣的審“醜”或化“醜”為“美”的語言,更加反襯出尋找者的艱辛和內心的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