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昏惑的教學樓,一共三層。

舊茶色斑駁的牆體。玻璃窗零星散著陳年的雨漬。

樓外是窄窄的馬路,教室裏聽得聽到公交車的報站聲,疲憊而冗長,像極了一個夏天的陽光,浮塵結伴落下。

故事從這裏開始。

那時候我還住的是城市裏麵少有的還沒被拆除的平房。

我試過從一座山看我住的地方,石灰水刷過的牆壁,因年久而肮髒陳舊,擁擠的小院,它同周圍幾戶人家孤獨而熱鬧地坐落在另一坐山的低矮山坡上,像是隔絕在整個城市之外的古老村落。

貧窮、瑣碎。

而我是這裏長大的孩子。

鄰居間的話題是誰家買到了便宜菜,那些為了幾毛錢和菜販爭的頭破血流最終全勝而歸的事,在她們中間廣為流傳並津津樂道。哪裏有便宜菜買,誰家借了誰家某某東西不還。

尖酸而刻薄。

常常是一群圍坐在一起的打毛衣的女人,身旁是繞著她們跑的孩子,做娘的被晃得眼暈了就拍幾下孩子的屁股,叫他們滾到一邊去玩。偶爾因某個話題笑得前仰後合,夾在腿上的毛線團掉了又滾到很遠的時候,又親崽親崽地吆喝著那些爬在土裏拍洋畫的孩子跑來給她們揀起。孩子感興趣地捏捏線團,又被為娘的狠掐髒兮兮的手背。於是孩子可憐巴巴地哭了。心疼了,娘給孩子一毛錢的零鈔讓他買糖彈彈吃,不然就扳起麵孔來,糾著孩子的耳朵大罵老子怎麼怎麼樣,孩子怎麼怎麼沒出息。

我或許曾經也是那些髒孩子裏的一員吧。也和他們一樣曾經被娘親切又疏遠地喚到過身邊,有時候得到出乎意料的零花錢,有時候是一記耳光。

小時侯頭頂的傷疤,是被一個比我還小的小孩,用小鐵鏟子打到腦袋上的。大概是在一起玩惱了。娘呼天嚎地的拽著我去找,那家阿姨將孩子痛打一頓,咬牙切齒地說:“夠了嗎?不夠我也拿鐵鏟子打他腦袋!”說著就去找被那小孩藏起來的小鏟子,娘和我都被嚇怕了。再不敢和那人索要醫藥費。

一直以來因貧窮而生的自卑,因瑣碎而產生的怨憤,幽幽地,燃燒成一地餘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