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早上,與其它的任何一個早上,於方北川來說,沒有什麼兩樣。隻是快出門的時候,在鏡裏瞥見自己好象又多了幾根白頭發,而且豎豎的,立在腦門頂上,顯得有些分外的醒目。下意識的,北川用手去揪,因為頭發太短且硬茬,扯了幾下也沒扯下一根,於是北川自嘲的,對著鏡中氣韻神和的自己,笑笑,然後楊起棱角分明的下頜,走了出去。
方北川年輕的時候,喜歡熱鬧,自從回到家鄉,方北川變了個模樣,喜歡獨處。於是,在學校不遠的地方,為自己修了個土屋。土層的外麵圍了一圈樹枝編成的籬笆,春天的時候,還長出綠綠的嫩芽和紅紅,黃黃,紫紫,白白的小花。間或的,有些花謝了又開,四季輪換,總也不斷。而土屋的山後,是一片深邃的山,有些陡,高高的向天空靠近。有時,北川夜色中歸來,遠遠的,就看到那山麓,總有種遠遠的牽念讓他不能忘懷。方北川喜歡與學校隔著那麼點點距離,就是因為他喜歡上了這片山林和眼前的那條小路。
山裏的早上,空氣清新潮濕,還有種淡淡的香氣。雖說在這個深秋的季節,已很少有花了,可是那些草葉兒,樹葉兒,清澀的野果,滋潤的樹皮的清香,還是讓走在山裏的北川心曠神怡,沁人心脾。這條小徑,方北川一直走,一直走,已經二十多年了:哪裏有株小樹,哪裏有朵新花,哪裏有個鳥窩,哪裏有塊怪石,閉著眼睛,方北川都能感覺到它們的位置。這些山裏的精靈,在各自的季節裏,昂揚著重複的生命,向大山展示著無限的神秘與活力。
深秋的早上,還是有星星點點的露霧粘在草葉上,樹葉片上。方北川一路走,一路的伸出他的大手掌滑過去,手心就有種泠潤的清涼,這種手勢幾十年如一日,在方北川清晨,去上課的小徑上,從來沒有改變過。村人和學生們,大都知道方北川這個小孩子似的習慣,也都習以為常了。在鄉親們的眼裏,方北川就是個守承諾,重情義的文化人,是個嚴肅的教師,和藹的校長。他們十分的敬重他,所以對方北川的這點點習性雖然有點奇怪卻也十分的羨慕,因為在他們質樸的心裏,他們覺得,隻有真正有文化的人,才能這樣自然的接近和喜愛大自然。
學校就在不遠的前方,方北川慢慢的在小徑上行走,所有熟悉的事物都在原處,隻有昨夜的雨滋潤了山,打濕了路麵,偶有坑窪的地方,還積著星星點點的水團。飄落的葉片就象一隻隻擱淺的小船,風一吹,就顫巍巍在水窪裏搖晃。這個早上,在北川的心裏,跟往日一樣,沒有什麼不同。
學校是一溜的土屋,正對著方北川來的方向。房子的前麵是一塊很大的藍球場。當初方北川選校址在這裏,就是喜歡了這個若大的空地作運動場所。雖然學校離高山上的楊莊還有些路程,可方北川把他所有的工資都用在了夥食上,讓老張中午跟路遠的學生煮飯,同時這也方便了其它村莊的小孩就讀。
藍球場的東角邊上,有一根棋杆,很高很高,遠遠的,就能看到它矗立在那裏。一看到那根杆子,方北川的心裏,就有種曖曖的意味。學校不大,職工總共連老張也就五個人。這麼多年,從這裏走出去的學生,比幾個鄉鎮學校加起來都還要多。這個早上,方北川心裏跟平日一樣,充滿了幸福自豪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