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這世道之亂，且先不論規模大小，能被稱之為“教”的門派便有數百，其中要數最出名的，還當屬近些年間因禁術鵲起的萬神教——先前的越劍山莊一案，和萬葬村的慘劇，都有萬神教的影子。蘇妄還記得趙承安死去那夜，有一個被自己鳳凰火灼成灰燼的黑袍人……而在那袍子之上，便留有萬神教的印記。
除此之外，當日在萬葬村中所見那變異的走屍，身上的咒文也十分熟悉……蘇妄如此想著，不自覺攥緊了手中的筷子，若按照他原本的計劃來算，本也當走到這一步才是，可……
一隻雞腿毫無征兆的落入碗中，他怔了怔，抬頭便對上尹無雪那張傾國傾城的臉，後者直勾勾的盯著他，性感的薄唇動了動，吐出寥寥幾個字。
“……你也吃。”
那人的話雖少，可字字都帶有溫度，就這麼突然的落在蘇妄心頭，多少驅散了心下寒意。蘇妄扯了扯嘴角，他早已能做到喜怒不形於色，如今這麵具早焊在了臉上，饒是天塌下來，也不會有半分裂痕。
於是他笑著夾起了碗中食物，咬了一口，明明是帶著回憶的美味，卻仍味如嚼蠟。
身後，兩撥人的爭吵已經暫告一段落，現下分別在各自桌前開動，但許是氣場過於針鋒相對，一時之間無人敢開口說話。大堂裏安靜的詭異，唯有小二忙碌的跑腿聲，混夾著幾聲吆喝，十分突兀。
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壓抑且晦暗，蘇妄抿了口酒，靜靜等待著那聲劈開雨幕的驚雷……
而讓人預想不計的是，打破這僵局的，竟是從外進來的第三撥人。
來著皆身著赤衫，十分乍眼。那些人剛進店門，便有人站了起來，本還劍拔弩張的幾桌人登時同仇敵愾，矛頭直指赤衫；後者的人數不少，大半還留在殿外未進，當下聽到動靜，也烏泱泱的趕了過來……蘇妄瞥了眼窗外掠過的紅影，心知這小店已被人包圍。
“我還以為是誰呢……”赤衫的領頭人長相極為怪異，口目歪斜，右眼蒙灰，像是瞎的。便是這樣一張扭曲且醜陋的臉，冷笑時便更添幾分陰森：“原來不過是幾個嘍囉……怎麼，謝教主已經這麼不經用，連幾個像樣的教徒都拿不出來了？”
“薛炎，你莫要欺人太甚！”那脾氣火爆的黑衣女子嬌叱一聲，“你們赤炎會，本是我教中一堂，分明是你棄信忘義、偷學了教主的術法，叛逃後自成一幫……”
“那又如何？”那名為薛炎的赤衫人哈哈笑道：“這禁術百年流傳，憑什麼就你們萬神教獨占大頭？既是老祖宗留給我等骨相低下之人的東西，更是要拿出來、讓大家夥兒好生分享才是。謝辭如此霸道，莫不是想做天下第二個慕容？”
此話可謂是將“大逆不道”四個字發揮到了極致，老板與夥計抱成一團，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而除此之外，大廳內的其餘人竟都算鎮定……唯有少陽好奇的抬了抬頭，被一旁的少明按了下去。
二人入世不深，卻也知曉當下時局，隻是他們常年久居深山，慣以超脫角度去看事態，自也不覺得有何不妥。而尹無雪更是如此，隻見他吃完最後一口飯菜，十分優雅的放下筷子，支著下巴望著對麵的蘇妄，後者抿唇笑了下，口舌未張，卻自有聲音傳入對方耳中。
“待會若要打起來，你不要出手。”
尹無雪眨了眨眼，似是沒想到對方還有這手，畢竟鏽骨是無法習武的，若想做到以氣傳音，便得用其他法子才是。
與此同時，隻聽那薛炎又道：“何況三年前禁術現世，附帶著的便是一個傳聞……那便是近日內會有“天賜”現世於紫禁城，唯有通曉禁術者方可接觸。我本著碰碰運氣的心態過來，才發現萬神教竟也趕著上京……看來此事，你們多少是知曉一二的……冷會長，你說呢？”
話到最後竟是轉向了一旁一言不發的藍衣之人，為首的那名成熟女子聞言，輕笑一聲：“薛會長意見雖好，隻可惜了飄雪會早在上月歸於萬神教麾下……如今“天賜”將至，大多禁術中門都與萬神教聯手，以便在最後爭奪中多分一杯羹。薛會長若有意，現在改變主意，倒還算及時。”
萬神教之所以被稱為邪教之首，除去教主謝辭本人禁術強大之外，最重要的，還是他們手裏所掌握的信息量……鳳家存活時，禁術便是他們一手掌握的東西，旁人休想窺見半分。後來鳳家滅亡，禁術才現於眾人眼，可大多人接觸的都隻是皮毛，其中本源，卻是落到了萬神教手中。
旁人若想學得，便得以血立咒、方可入教，當年薛炎則是靠著那流傳最廣的入門級別禁術，琢磨出了一套古怪的障眼法來，為此損壞了身體根本，壽命大損不說，原本相較不錯的容貌也被毀了，變成這副歪曲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