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倫敦特拉法加廣場旁邊的空地上,遊人和那些常客發現了一個奇怪的,新來的街頭藝人。一個東方女孩兒穿著淺綠色的褙子,在五月的狂風中,豔陽下,抱著一把那些西方人從沒見過的傳統樂器琵琶,就坐在石階上,一曲一曲,從那五根由細到粗的琴弦間奏出。她很少抬頭,甚至沒有對那些給她錢的路人們一句謝謝,隻是抱著琵琶,細長的頸,微微低著頭,專注地看著琴弦,可就是這樣一起奇怪的女孩兒,看著不過二十出頭的小姑娘迅速被倫敦的華人議論了起來,交流之後人們發現甚至沒人知道這個女孩兒的名字。這三天裏,女孩兒每天早上十一點準時到達,隨意在空地的台階上選一處幹淨的地方,一直彈到下午三點半,陽光最好的時候,毫不猶豫,起身離開。琴盒裏,總是滿滿的硬幣甚至很多張紙幣。
第四天的早晨,十點半,歐陽兮抱著琵琶,穿著綠色的褙子,如前幾天一樣抱著琵琶出門。昨天晚上,她多日不菲的收獲終於找來了災禍,琴盒被幾個黑人混混搶去了,她沒有多作反抗,隻要求他們留下琵琶,琴盒和裏麵的錢都可以拿去。那些黑人沒見過也更不會演奏這種奇怪的弦樂器,於是毫不猶豫留下琵琶拿著錢迅速離開了。懷裏的琵琶已經早不如往日那麼幹淨,琴麵上有些許黑色的印記,沈兮勾著嘴角難得輕笑一聲,帶著一絲嘲諷和心疼,她自己都已經朝不保夕,又如何仔細懷裏的一個死物。
當歐陽兮十一點鍾出現在特拉法加廣場旁的老地方時,那裏竟然已經站了些人,看見歐陽兮抱著琵琶出現便開始低頭交流,眼神一直跟著歐陽兮的身影,直到歐陽兮不經意間的一個掃弦,錚錚的樂聲便響起了,人們便不怎麼說話,三三兩兩的坐在不遠處的台階上,聽著這個東方女孩帶來的美妙樂曲。
一曲十麵埋伏歐陽兮就當是熱身,五根纖指在五根琴弦上飛舞,快而精準,一首磅礴的戰鬥古曲便這樣生生的在異國的陽光下奏起,一如曾經的每一次。在歐陽兮坐的石階的不遠處,一個穿著白色的襯衣,領帶被微微扯開,黑色的西裝上衣被隨意的鋪在地上的男人,帶著一絲玩味和興致,遙遙地望著不遠處彈琴的沈兮。男人有著歐洲人立體的輪廓,卻長著一張標準的亞洲麵孔,雙眸冥黑深邃充滿德國人的嚴肅感,可嘴角卻偏偏掛著北京雅痞的玩世不恭的笑容。在正午的陽光下,修長的身體隨意的坐在石階上,一條腿微曲,夾著煙的手臂便自然地搭在上麵。
可能是男人的眼光太過灼人和銳利,太有攻擊力的眼神終於逼得歐陽兮在一曲的間奏中抬起頭,看到了男人投來的深邃目光,男人看到歐陽兮抬頭看到他,並不挪開目光,反而更加放肆,然後衝著歐陽兮微微一笑,玩味的一笑,帶著侵略和挑釁的笑容。
一切都發生在一瞬,歐陽兮又迅速低下頭去專注在琴弦上,臉上依舊是淡淡的表情,隻是微皺的眉頭泄漏了心裏那點輕微的不舒服。很快,一首秦淮調帶著那些亡國孤女們的萬千哀怨和無可奈何,奏響在這個日光傾城的繁華帝都。
一如往常,下午三點半整,歐陽兮突然停下正在彈奏的曲子,毫無征兆的,在路人正欣賞的如癡如醉時戛然而止,也沒有看麵前一地的零散硬幣,隻是抱著琵琶,立刻起身離開,人群中的議論聲紛紛然。
不如往常幾天的是,今天的天氣並不是陽光明媚,早晨的日光並沒照亮下午的帝國,黑雲壓城,陰雲翳翳,風雨欲來。
歐陽兮抱著琴,腳步快而輕盈,朝Chinatown的方向走去,然後穿過Chinatown之後,一轉身,鑽進了一個偏僻陰暗的小巷子裏。往常天氣晴朗時這個巷子就找不到陽光,但好在日光充沛也是十分明亮,可是此時陰雲密布,天昏地暗,幽深的小巷子顯得更加陰暗,仿佛破曉之前的昏沉。狂風卷著綠色褙子的下擺翻飛不停,歐陽兮更是加快了步子,甚至像是被誰追趕似的,穿梭在狹窄的巷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