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送走羅布將軍的當天,謝宇策臉上的笑容便收攏了。
“人奴印還起作用麼?”不朽忍不住問。
“斷了聯係,”謝宇策毫不意外,皺眉道,“等吧。”
地球一天,龍源界一年,短時間內沒消息也很正常。
不朽察覺到謝宇策的焦躁,麵上不怎麼好說,換誰看了都覺得主上有點著魔:斬殺三頭半神獸,新封了位神帝,送走了一位疑似地球將軍的瘋子,不過就是為了拿到一顆自己用不上的萬靈木源心罷了。
謝宇策道:“神藤幫了我,我救它是應該的,至於它求我的事,我恐怕做不到。”
“主上所言甚是!”
雖然對方把任務描述得很清楚,但不朽從頭到尾仍是抱著懷疑的態度,他隻是對這兩位自稱將軍的怪人,能說消失就消失,仿佛人間蒸發一般,連真仙級的主上都看不出緣由的技能感到很震驚罷了。
他不信羅布,但他信謝宇策,既然謝宇策篤定,那他自當順應主上的一切安排。
此時告一段落,不朽出了趟門,和他新交的相好分了個小手,出去時滿麵愁容,回來後卻很樂嗬。
謝宇策道:“您老倒是有雅興。”
不朽躬身行了個禮:“不敢。”
謝宇策道:“有件事想問你。”
不朽說:“願為主上解惑。”
謝宇策看了他一眼:“有個朋友,和他對象鬧了點矛盾,當時他對象對他說了這麼一番話,你怎麼看?”
他這四個屬下,男人中也就不朽比較有女人緣,另外兩個,一個遁入空門孤獨終老,一個一心煉毒孤獨終老,完全派不上用場。
不朽肅然起敬,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道:“您請說。”
“他說,”謝宇策把吳駭說的那番話重複了一遍,“一直以來,我喜歡你,隻是想親近你而已,因為親近你就能讓我快樂。你內心感受,你變成什麼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快樂。我對你好,隻是為了取悅我自己而已。”
“這人是,把我朋友當什麼了?”
不朽說:“說不準,如果是吵架的時候就沒什麼意義。得看是什麼時候說的。我的意思是,是還沒在一起就說了,還是剛開始談說的,或者談到一半才說,還是……”
謝宇策道:“分的時候吧。以前從來沒有吵過架,在一起以後,沒有吵過。但對方說話時,語氣很平靜,就隻是陳述事實。”
不朽表情古怪非常,說:“我冒昧地問一句,那人平日裏確實對您朋友很好嗎?”
謝宇策道:“嗯。”
不朽問:“非常好?”
謝宇策道:“……嗯。”
不朽道:“兩個極端,一種是很在乎對方,最後心灰意冷;另一種是完全不在乎對方,極度自私隻顧自己感受。您覺得是哪一種?”
謝宇策道:“他是心灰意冷,可他這話的意思不就是完全不在乎麼!”
“所以重點還是在不在乎,”不朽不可思議地道,“您朋友關注的點,難道也是對方在不在乎自己?”
謝宇策道:“我不知道,隻是隨便問問。”
不朽笑著道:“可能我不認識您朋友,所以在我這個外人聽來,重點在前半句。他在不在乎我,我無所謂,我隻聽到了前半句。”
“前半句是……”謝宇策不耐煩地回想那番戳心到極致的話,不由愣住了。
他說的是:一直以來,我喜歡你……
自從吳駭來龍源界開始追求他以來,吳駭用行動,姿態,目光等等,詮釋了這個詞,說過無數句類似意思的情話,無非是“我在乎”,“我看重”,“我珍視”,“我……”各種,但他似乎從沒有說過一次“喜歡”。
一次都沒有,正兒八經地說過這個詞。
跟“爺爺”一樣,似乎是某種禁忌。
謝宇策沉默了,神色陰晴不定。
可笑!他居然在意這個,分都分了,他居然還能在意這個!
不朽道:“前半句重要,但關鍵還是結果,不管他是出於何種原因,何種心態,結果就是分了。就算曾經沒被當人看,那也過去了。既然對方對您非常好,最後就讓他占點口頭便宜,那也無關緊要。所以您還在苦惱什麼?”
“我隻是……”謝宇策說到一半,嚴厲地指正,“代為問話而已。並非是我。”
“口誤,口誤,抱歉。”不朽心想,您有朋友嗎?
唯一能稱得上朋友的那個,並不在這個位麵,也說不上話吧。除此之外,您有朋友嗎??
隻是既然主上不挑明,不朽樂得裝不知情:“所以話說回來,關鍵還是在於您朋友想不想到此為止。對方既然不在乎您朋友的感受,那他怎麼想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您朋友什麼想!怎麼想就怎麼做。”
謝宇策怎麼想的,他隻是希望吳駭能像以前一樣,乖乖承認說錯了話,隻要吳駭老老實實認錯,沒有什麼誤會不能解開:那隻是一場煉心劫,而且神藤還會再回來。
一個月期限到,吳駭總算出關,可那位說好了很快就會回來的羅布將軍,至今也沒有任何消息。
地球一天,龍源界一年,雖說短時間內回不來,也許有諸多原因,實屬正常,但……
饒是謝宇策也萬萬沒有料到,那位該死的羅布將軍,居然一直到最後都沒有再回來過!
不過這是後話。
話說回來,吳駭出關的那刻,謝宇策通過浮屠等人的耳目,第一時間得到了這個消息。
不朽見他麵上露出笑容,但一轉眼,那笑容褪得幹幹淨淨,冰寒徹骨。
吳駭心想他已經解釋得足夠清楚明白。
給出選擇就是結束。
當他決定保住神藤,置身事外,對渡劫垂危的謝宇策冷眼旁觀時,他就已經稱不上什麼情人了。
和平分手後,謝宇策接受,煉心過關……就這麼簡單。
浮屠質問吳駭:“你在考驗主上?如果主上渡不過煉心劫,也就證明主上放不下你,你是這個意思?因為怨恨主上考驗你心中神藤和他究竟誰重要,所以你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散靈已經聽不下去了:“浮屠。快閉嘴。”
一開始就已經結束了,還談什麼放不放得下。
既然已經結束了,哪裏還會放不下!
正因為結束了,所以才能徹徹底底放下啊!
雪妖等人完全明白了。
恍然大悟,當頭一棒。
救謝宇策還是保神藤?這個問題一經拋出,無論選的是哪一個,就是結束。
那場仙劫,把“選擇”交到了吳駭手裏,換言之當仙劫中的謝宇策讓他們出現在吳駭身邊,也就是謝宇策把說結束的權利交給了吳駭。
這不僅僅是救與不救,是死是活的問題,而是……一場並不牢固的感情的考驗。
吳駭沒有逃避地直麵慘淡的局麵,徹底終結這場鏡花水月般的虛妄,他沒有拖泥帶水地影響處於危險中的另一個人,更沒有用自己的糾結、不舍、怨恨、憤怒、痛苦與得失去擾亂一場正在進行的仙劫。
而是很幹脆地結束了兩個人,成全了謝宇策。
雪妖怔怔地看著吳駭,隻覺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那個地球上的小小少年,已經成長到了這般高大偉岸的模樣。
沒有立場不滿,來讓吳駭低頭,或是說些勸慰的話,他們該感激的是謝宇策沒有在問題出現的第一時間斬殺他們,來結束那個本不該存在的“選擇”。
他們該為此慶幸,他們效忠的人吝惜羽翼,以及當時的吳駭,還重視著那時的謝宇策,沒有對覬覦神藤的他們直接下手抹殺。
她莫名想到以後,也許,主上會後悔吧。
因為沒有人,好像再也沒有人能拋下得失、舍棄利益、放下成見……來成全別人。如果謝宇策夠聰明,就該明白,一旦放下這個人,以後恐怕也很難再有。
那一場煉心劫,也許隻是無數煉心劫中的一小個環節,經曆那場煉心劫的所有人,事到如今,也隻有吳駭徹底勘破。
最好的結果,一拍兩散,就這麼簡單。
隻是,這樣一來,也許吳駭很難成神。
如果成不了真神,那就沒辦法和主上比肩,隻能算是真仙永恒壽命中的一粒沙塵、一塊石板、一場風花雪月……所以,也沒必要太惋惜。
好在主上不是那種會隨意舍棄自己人以及無腦衝冠一怒為紅顏的人,就憑主上所做的選擇,就值得他們誓死追隨下去。
劫難越詭異可怕,也就意味著證道之人的實力越強。
他們也必須更拚命修煉,也好早日渡劫成仙,不拖主上後腿。
浮屠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在心裏跟吳駭說了一百個抱歉。不是他在說話,剛才並不是他在說話,他無所謂渡劫的過程,他隻在乎結果,主人渡劫成功,這樣就夠了。他聽明白了,不明白的是借他之口問出這種混賬話的家夥啊!
浮屠說:“不不,我的意思是,你怎麼能不算計他?你怎麼能甘心,你放過他了,你要怎麼辦!沒有了藤蔓,什麼都沒了,你該怎麼辦啊。”
吳駭靜靜地看了他一眼,浮屠仿佛被看穿了一般。
吳駭說:“關你屁事。”
既然放下,放下就無所謂了,眼下他隻是在想,這簡直就是個悲劇。
他們全都被耍了。
一場煉心劫,算計了神藤,也結束了他們好不容易走到現在的感情,在他還沒有追上謝宇策,在他還毫無防備的時候,突然當頭一刀,用一個堪稱陰險卑鄙極盡荒唐的計策,讓本來不可能發生的事發生了。徹底斬斷了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