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 你是不是, 不認識我了?”吳駭難以置信, 還在掙紮著以為是自己弄錯了。
“是因為醫療後遺症嗎?”
“我是您孫子, 我叫吳駭。”
“我聽說過你。”老人直截了當地打斷了他最後的掙紮, 說, “還在醫院的時候就聽你說過話, 這具身體處於大腦休眠狀態,因此我能感知外界,但沒辦法回答你。”
吳駭問:“你是誰?”
“老夫謝遵。”
是異魂, 這老頭是異魂!
吳駭目露凶光,猛地掙脫開後退三步,雙手向上舉, 通體青黑泛著幽光的天殞長刀垂直向上, 正對著那老人頭顱砍去。
“吳駭!”腦中一聲怒喊,吳駭動作一滯, 胸口迸出一道白光。
白光迅速凝聚成一個俊朗男人的身體, 那道不完全凝視的魂魄擋在了天殞長刀和老人之間。
“族長。”
在吳駭震驚的目光中, 他心心念念的謝宇策垂下高傲的頭, 朝著老人單膝跪下。
膝蓋還沒挨著地, 老人無比動容地站起來, 半蹲下想要將他扶起,手卻穿過對方身體,老人愣了下, 愴然淚下, 熟悉的臉上帶著心疼的神情,像極了他的爺爺,但又不是:“使不得,使不得,策兒,快快請起……”
吳駭舉著長刀愣在那裏,就像個局外人,眼前的人都很陌生,所有情感從他身體裏抽離,他感到無比寒冷。
這裏是第五大生態區,靠近巨山的核心區域,謝宇策的魂魄能在外麵稍微待上片刻。
“上遊戲。我在訓練空間等你。”吳駭再沒看那老人一眼,隻給謝宇策說了句,說完轉身走進別墅。
《全界》遊戲,虛擬訓練空間隨著吳駭等級的提升,體積再度擴大,全息模擬外景,各種功能暫時被主人全部關閉,所以,謝宇策剛進虛擬訓練空間,就看到冷冰冰的四壁,空空蕩蕩。
“出來談談,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再憤怒也沒有用。”謝宇策就這一塊軟肋,被捏在了吳駭手裏,鬱悶又無可奈何。
“既然族長還活著,我不可能讓你害他,我們可以暫時做個交易,公平起見,我可以告訴你一些事。保證你不會吃虧。”
下一瞬,一記挾著巨力的拳頭就出現在他眼前,謝宇策出於本能偏過頭,躲過這一攻擊,就聽到急促的呼吸,長發下,是張帶著無盡憤怒的臉。
原本還糾結該不該遷怒,現在是徹底怒了。
“公平?吃虧?鬼才跟你做交易,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
“我爺爺,沒了,我沒有爺爺了,你重視的人活著,我爺爺卻沒了。”
吳駭猛撲過去,手臂往外勾,纏住謝宇策的後頸,一腿跨進膝蓋間,纏住他一條腿,狠狠一腳踹得他單腳離地。
“憑什麼!”
“你讓他滾出我爺爺的身體,讓他把我爺爺還給我,你還給我!”
吳駭聲嘶力竭,歇斯底裏地以一種近乎無賴的方式,纏著謝宇策扭打起來。
這是他的仇人,是仇人。
他看上了他的仇人,他連禽|獸都不如。
吳駭已經導入現實中的自己,作戰服,長發,謝宇策把他頭發連著頭皮扯斷了,吳駭始終像鉗子一樣牢牢夾在他身上。
皇級武者的身體強度就算不利用元力,也能一巴掌把普通人拍成全身粉碎性骨折。
“夠了。”謝宇策還是白板身體,單憑技巧也不好擺脫對方。
更不用說吳駭根本不講技巧,上來就是肉搏,三兩下,謝宇策就被按在地上,表情已經很不愉快,“你確定要跟我鬧翻?”
“我想殺了你!”吳駭已經崩潰了,“我想讓你也嚐嚐痛苦的滋味。”
謝宇策抬手擋住對方揍向腦袋的重拳,出奇地沒有還手。
因為吳駭哭了。
他或許不想讓自己太狼狽,還拚命地睜大眼睛,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掉。
“所有異魂都該死!”吳駭抓著謝宇策的肩膀,把他的頭往地上咚咚直撞,“都該死!”
他因為謝宇策對異魂的那點認同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現在終於理解楊欽的憤怒,以及楊欽對異魂的恨意。
沒傷到最親近的人不能感同身受。
異魂都該死。
沒有奪舍的異魂,縱容異魂奪舍,也該死!
“敢對我說這種話,看來你確實是能耐了。”謝宇策出奇地沉得住氣,皺眉用同情的目光看他,想的卻是,終於反應過來了。不容易。
早猜到會有這麼一天。
吳駭最開始能接受異魂,是他還小,還沒懂事,或者說還沒有底氣去對付‘不可見天災’。
可一旦他有了實力,回過頭來一想,就知道全是他所在的那批異魂間接害的,戰鬥機轟炸造成的大量輻射,產生了不止一個重災區,死的不止一個村,一個鎮。
謝宇策可以無所謂隨行其他異魂的死活,但是族長不行。
就像吳駭看重他的爺爺一樣,謝宇策同樣看重謝遵。
像他這種利益至上的人,為這個‘記仇不記恩’的小子破例一次又一次,做盡得不償失的事,已經看在對方講孝心、年紀小的份上。
其實吳駭不該惦記他,越早反應過來越好。
至少目前,他並不忌憚吳駭。黑色匕首就在吳駭身邊,他一個念頭就能威脅到對方的性命。
而現在吳駭一巴掌就能把他這具白板身體拍成半死,但他到現在還沒死,說明還是有轉圜的餘地。
原本謝宇策想和吳駭很理智地談判,但謝宇策敗給了他的嚎啕大哭,他隻分出一抹意識在遊戲裏,絕大部分魂力還留在外界。
他知道,此時此刻,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的吳駭,同樣淚流滿麵。
謝宇策見過他無數次的裝模作樣,忽悠外人,還是頭一次見他哭成這樣。
一個小時後,遊戲虛擬空間。
謝宇策早就屏蔽了痛覺,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如果沒有我,你也沒辦法從異界活著回來,一命換一命,兩清了,你看開點。”
“我不。”吳駭跪在地上,哭得已經不能自已。
他現在該怎麼辦啊……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親人早晚有一死,你可以選擇輕鬆點的方式,忘記你爺爺。”謝宇策說。
“你懂什麼!”吳駭嘶聲道。
“聽我說完,”謝宇策繼續,“忘掉以後,理智地和我出去一戰,或者和我分道揚鑣,我把謝遵帶走,以後再見麵,我們是仇人。”
吳駭深呼吸,含著眼淚:“帶走?是活埋吧。”
“同樣,你也可以選擇困難點的方式,把你爺爺救活。”謝宇策說,“把話放客氣點。”
“你開什麼玩笑!”吳駭不自主抽泣的聲音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