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段發生在夏天裏的對白,每個嵌在夏天裏的眼神,每段和夏天聯係在一起的記憶,都那麼泥濘,那麼不堪負重,頓時盛夏成了一潭晃晃刺眼的死水。2008年的夏就是這樣的,風格外的熱,吹得到處都滾燙的。周穎曦在第三大街度過了整個夏天。
剛剛來到濱海這個陌生的城市,周穎曦不知道換一座城市需要把一輩子的恐懼都過完了才可以安定下來,也不知道是不是隻有她一個人,過了淩晨的時候還和她的行李箱被輛出租車拉著在燈火通明的大街上打轉。過了華夏賓館一小段路是公交站亭,公交站亭對麵是肯德基,肯德基再走一段就是樂購。再往前走穎曦也不知道是哪兒了,一周的時間沒能讓穎曦熟悉濱海的繁榮大街,卻讓她跑遍了幾條街的暗夜。出租車無目的的向前行駛,穎曦必須給招合租的女孩兒打電話了。前兩遍無人接聽,終於第三遍傳來了女孩兒的聲音,怪怪的語氣強烈的不耐煩:“就在朵頤會館後麵,江南名居一棟17層。”穎曦還沒來得及問可不可以麻煩她出來接應一下,電話已經掛斷了。
“師傅,到朵頤會館了嗎?就在江南名居停好了。”
“已經過了很遠了。”
“真是不好意思,能麻煩師傅再轉回去嗎?”
“那不行,司機從鏡子裏看看穎曦,“這條街不準逆行,得從第二大街重新繞,現在就往第二大街去呢。”
穎曦抓著行李箱的手抓得更狠了。剛還在想這輩子都不會再回去第二大街了。萬一到了二街車拋錨了呢?萬一司機連車都不要自己跑了呢?怎麼回事,車都不動了?我死也不會下車的!
“到了”。。“江南名居,七十四塊三,你就給七十四。”司機看穎曦沒反應自己報價了。穎曦下了車才想:趁火打劫這件事也要眼光準才行,看出我就剩這點兒錢了。08年的濱海,走三個這樣路程都夠,七十四塊。
站在電梯裏,穎曦甚至覺得就在電梯裏呆一夜也是好的,她不想再走一步路再說一句話。總算到了十七層,看見三家裏有家門是半開著的就走了進去,一推門,不知道是把什麼東西撞翻了發出當啷的聲音,客廳裏電飯鍋、高跟鞋、汽車雜誌、半死不活的吊蘭。。塞滿了地板的每一寸空間。
“有人嗎?”穎曦聲音大得自己都驚訝。最裏麵的房門開了,一個頭發淩亂的女的從門縫裏擠出來又把門關上了,比她的頭發更惹眼的是踩在地板上的塗著血紅色指甲油的兩隻腳,“這麼晚了以為你明天才過來,是叫周穎曦是吧,你就住對麵,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是就你一個人嗎?”穎曦沒有提箱子的手撫了一下長長的頭發,頭發又從指縫順著肩膀滑了下來,遮掩了紅紅的臉頰。
那個女的偏著頭很不以為然的看了一遍穎曦,“你幾歲?”開始不明所以的笑,漸漸地竟然放聲大笑起來。
周穎曦拖著箱子轉身走了。
電梯的門又開了,走出江南名居,一輛出租車停下來,出來一對甜蜜蜜的情侶,穎曦招到半空的手又縮回來,她身無分文了。出租車開走了。城市對每一個不曾靠近它的人微笑,你如果沒能力讓它一直為你出賣親切感就不要幻想它的同情。出租車為什麼要同情一個迷失在暗夜裏的女孩,我又沒有錢,穎曦想。城市的表情瞬息萬變,隻是同情這種表情缺失。沒有錢你也要裝作有,這樣你才不會在不停地流離失所中看盡城市鄙夷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