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快刀
【楔子】
在杜雲峰死去一周之後。我確切地得知了他的死訊。從那天開始,我每天晚上都會夢到他。
準確地說,我每天晚上夢到的,是他的屍體!
他的屍體躺在河邊,身上的皮膚早已經被水泡成了死灰色,唯獨一雙眼睛,仍然像活著時那樣,鼓鼓地瞪著,直勾勾地望著我。
我無數次地想要遠遠地跑開,逃離那條河邊,逃離他的屍體。可是,我的雙腳卻一陣陣地發軟,怎麼也不聽使喚,我整個人就像是被釘子釘在了地上一般,一動也不能動。
我試著想要積蓄一些力量。但努力了半天。也隻能勉強轉動一下脖子而已。
我轉動脖子。朝左右兩邊張望著。卻一眼看見陳翰坤和歐陽子青就站在我的身旁。他們和我一樣,無助地望著河邊的那具屍體,眼神裏充滿了恐懼和絕望……
每次夢到這裏,我就會大汗淋漓地醒過來。而當我在黑暗之中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的時候,耳邊仿佛總會昕到另外兩個人的呼吸聲。在黑漆漆的寢室裏回蕩。
那是陳翰坤和歐陽子青!他們和我一樣,雖然依舊留在人間苟延殘喘,但心裏,卻是那麼的孤單絕望。
我相信,終有一天,杜雲峰會把我們全都帶走,帶到那個屬於它的地方去。
那個地方,就是人間的盡頭!
【CHAPTER1】
我一走進寢室,就看見陳翰坤拿著一支毛筆,麵前擺著一張白紙。
那張白紙和掛曆紙一樣大小,紙的正中間畫著一個圓圈,圓圈周圍是一列一列的格子。格子裏已經用毛筆字寫滿了一些姓氏,名字和數字。
陳翰坤提起毛筆,慢條斯理地在那張白紙上寫下了一個“死”字。看著他搖頭晃腦的模樣,我心裏突然有些煩躁,沒好氣兒地催促道:“天都快黑了,你寫快點行不行!”
陳翰坤白了我一眼:“這事兒可不能快,要快的話。你自己來寫。”
“好了。好了。鬧什麼鬧,反正雲峰還沒有回來。也不急這一時半會兒的。再說了,咱們幾個,也就翰坤的毛筆字寫得好點。其他人的字都拿不出手,要是寫差了,碟仙不認識,可就壞了大事了,哈哈……”歐陽子青笑嘻嘻地打著圓場。
話音剛落。杜雲峰便像鬼魅一樣竄了進來。看到他兩手空空,我忍不住問道:“你拿的碟子呢?”
杜雲峰笑了笑,從衣兜裏掏出一個黝黑的瓷碟子,得意地揚了揚:“這可是個古董呢。很有些年頭了。”
“給我開開眼,長這麼大,我還沒見過什麼古董。”歐陽子青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搶杜雲峰手裏的碟子。
“哎喲——”歐陽子青叫喚了一聲,他的手指被碟子邊沿的豁口劃了一道小口子,他捏住手指,鮮血一下就冒了出來。
“你怎麼搞了個破碟子來,遊戲還沒有開始就讓我見了紅,不吉利啊。”歐陽子青看著碟子上的豁口,不滿地對杜雲峰說道。
杜雲峰看著歐陽予青的手指。臉上突然露出一絲陰笑。他偏頭看了看陳翰坤正在寫著的白紙。開口說道:“還差幾個方位沒有寫完,正好用你的血來寫。”
“憑什麼用我的血寫方位啊!”歐陽子青叫了起來。
杜雲峰依舊陰陰地笑著。說道:“一般的通靈儀式,如果能用人血做引子的話,效果會明顯得多。”
“為什麼不用你的血啊!”歐陽子青一邊抗議,一邊將自己受傷的手藏到了身後。
“誰說不用。四個方位,一人的血寫一個!”杜雲峰說完之後,也不管我們同意不同意。直接用碟子的豁口在右手無名指上劃了一個口子,鮮血立馬冒了出來。
“好吧。就這樣辦。”陳翰坤接過杜雲峰手裏的碟子,利落地在手指上劃了個口子。見其他三人都見了紅,我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隻好依樣畫葫蘆地劃破了自己的手指。
“我先寫吧,你們動作快點,要不傷口上的血該凝住了。”杜雲峰說完,就俯下身子,伸出指頭在紙上寫下了一個血紅的“東”字。隨後,我們也依次寫下了“西”,“南”“北”三個血字。
“還有一個‘中‘宇誰來寫?”看著中間放碟子的圓圈裏依舊空著。我隨口問道。
杜雲峰笑了笑說:“一人寫一劃吧,還是我來開頭。說完之後,他便伸手在紙上寫下了一豎,寫完之後,他皺了皺眉頭,似乎想要說點什麼,最後卻什麼也沒有說,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歐陽子青寫了‘中’字的第二劃。寫完之後,他倒吸了一口冷氣:“怎麼寫這一劃比寫前麵一個字還疼啊。”
“真的假的?”陳翰坤也伸手寫了第三劃。從他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來,歐陽子青並沒有騙人。
看到他們的樣子,我心裏突然湧起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兩步。
“你躲什麼躲,快寫!寫完就可以開始玩碟仙了!”陳翰坤和歐陽子青一邊一個。將我硬架到紙前,杜雲峰拉著我的手。寫下了那最後的一豎!
就在我要將手指拿開的時候。卻突然感覺那紙上產生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那力量將我的手指吸在了紙上。並通過我手指上的傷口,吸吮著我體內的鮮血……
一切就緒之後。我們四個人便將那張寫滿了毛筆字和血字的白紙擺到寢室中間的凳子上。圍坐起來。杜雲峰小心翼翼地將那個黝黑的瓷碟子倒扣在了紙的正中央,蓋住了那個血淋淋的“中”字。
我們正要把手指放到碟子上去。杜雲峰突然攔住了大家,他的目光在我們三人的臉上梭巡了一圈。這才一本正經地開口說道:“在玩之前,我再把幾個規矩說一遍。你們可記住了,千萬別犯規。如果誰犯了規,到時候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你們可別怪我。”
原本玩碟仙的規矩我們都已經爛熟於心了。可不知道為什麼,卻沒有人對杜雲峰的話提出異議。
“第一,心誠則靈。請碟仙時腦子裏一定不要有雜念;第二,不可問碟仙冤情和死因;第三,不可對碟仙不敬。問完問題後一定要恭送碟仙;最後一條,也是最重要的一條。在碟子沒有回到中央位置之前。誰的手指都不可以拿開。”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杜雲峰說話的聲音有些怪怪的,和他平時說話的聲音完全不一樣,就像是另外一個人在說話。我疑惑地看了看歐陽子青和陳翰坤,卻發現他們兩個人的麵色十分平靜,並沒有什麼異樣。
大概是我第一次玩碟仙,有些神經過敏吧,我在心裏安慰著自己。與此同時,他們三個人已經把手指放到了碟子上麵,我猶豫了片刻,也將手指放了上去。
按照請碟仙的規矩,我們將手指放到碟子上之後,應該拋開一切雜念,在腦子裏召喚碟仙出來。但是,我的思想卻怎麼也集中不起來,我悄悄地用眼角的餘光瞟了瞟他們三人。發現他們就像入定了一般,一動也不動。
此時此刻,我的心裏突然冒出了一種十分怪異的感覺。我覺得我們所處的這間寢室裏的空氣似乎都凝結住了。那凝結的空氣將我們幾個人團團包圍在裏麵。讓我們與外麵的世界完全隔絕開來。
正當我為心裏那種怪異的感覺惶恐不安的時候,窗外突然劃過一道閃電,緊接著便是一陣“轟隆隆”的雷聲,於是,我不由自主地轉頭朝窗口望去。
這一望,我的頭皮一下就炸開了!
窗戶上,竟然貼著一張臉!那張臉整個地貼在玻璃窗上,五官完全被玻璃壓平了,他似乎正使勁地想要從窗戶外擠進寢室裏,麵目扭曲而猙獰。
“糟糕!”我心裏一驚,脫聲叫了起來,手指也隨即離開了碟子。
“你幹嗎?碟仙還沒有請來就把手指拿開,你想死啊!”坐在我對麵的陳翰坤見狀,衝著我怒喝道。
我定定地看著他,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才緩緩地開口說道:“碟仙已經來了,不過被我們關在了窗外。”
那三人一聽我的話,不約而同地扭頭朝窗口看去!當他們看到那扇緊閉的窗戶時,臉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而當我再一次望向窗口時。卻發現那兒空空蕩蕩的,根本就沒有什麼人臉。
我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涼氣兒,心有不甘地嘟噥道:“剛才,我看到窗外有一張臉……”
我的話音未落,歐陽子青已經醒悟過來了:失聲叫道:“對啊。我們竟然忘了給碟仙留進來的通道了。等等啊,我去把窗戶打開。重新來過……”
歐陽子青把窗戶打開,重新回來坐下之後,又把手指伸到了碟子上。而我們三人,卻誰都沒有動作,他急了:“你們愣著幹嗎。快來啊。”
大家都默默地看著他,一言不發,整個寢室裏的氣氛尷尬而詭異。過了好半天,歐陽子青終於泄氣了,他拿回了手指。沮喪地問道:“你們全都看見了?”
將請碟仙的道具收拾好。胡亂塞到床下之後,我們便各自鑽進了被窩裏。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因為。我隻要一閉上眼睛,腦海裏就會浮現出那張貼在窗戶上的臉。
由於莫名其妙的失誤。這次請碟仙的招鬼遊戲以一種怪異的方式失敗了。我們誰都不敢肯定,窗外的那張臉是不是我們請來的碟仙,更不知道它會不會因為沒能進來而遷怒於我們。
夜已經深了,寢室裏卻仍舊時不時地響起翻身的響動。那響動讓我知道,他們三人和我一樣,都沒能入睡。但即便如此,卻沒有一個人開口說一句話,這種無聲的折磨讓我產生了一種身心俱疲的感覺。
不知道折騰了多久。我再也撐不住了,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是個周末,我是被一陣喧鬧聲吵醒的。看了看時間。竟然已經中午時分了。吵醒我的喧鬧聲是從寢室外麵的走廊裏傳來的,我跳下床。衝到門口,拉開門探出頭張望了一下,發現大家都朝樓梯口湧去。
我一把拉住隔壁寢室的一位同學,問道:“出了啥事兒?你們跑什麼啊。”
“河邊發現一具屍體,我們去看熱鬧。”那同學說完,甩開我的手便跑開了。
我回過頭去,中氣十足地吼道:“都起床了,學校裏死人了!”
吼完之後,我卻一下愣住了。因為我發現,陳翰坤、歐陽子青和杜雲峰他們三人竟然都穿得整整齊齊地坐在各自的床邊,齊刷刷地盯著我。
“你們都穿好了啊,嘿嘿,等我一下。我馬上就穿衣服。穿好就一起去看熱鬧。”我訕笑著衝回床邊,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著。
杜雲峰看著我,冷冷地問道:“你就那麼愛看死人?”
我覺出他的語氣有些不對味兒,手上動作慢了下來,問道:“你什麼意思啊?”
杜雲峰冷笑了一聲,沒有回答我的問話。而是抬頭把目光投向窗外。
“你就不怕那死人昨晚我們已經看過了。”陳翰坤的一句話點醒了我,昨晚的情形頓時在腦海裏蘇醒過來,我一下就僵住了。在我們學校,隻有一條小河,而從我們寢室的窗口望出去的話,正好可以看見那條小河,難怪他們會把河邊的屍體和昨晚的人臉聯係到一塊兒。
這時,原本一直盯著我看的歐陽子青把目光移開,他瞧了瞧另外兩人,遲疑了一下,說道:“要不,我們還是去看看吧,親眼證實一下。”
陳翰坤臉上露出猶疑地表情,片刻之後,他便下了決心,說道:“走,看看去!”
在圍觀的學生們嘰嘰喳喳的吵鬧聲中,我們四個拚命擠到了人堆的最前麵,卻被一條警戒線給攔住了,不過,那條警戒線並不影響擺在河邊的那具屍體映入我們的眼簾。
幾個穿著警服地在人群前維持著秩序,兩個穿白大褂的人正蹲在屍體旁邊做著檢查。那具屍體大概已經在河裏泡了好幾天了,全身都已經泡脹了,有些部位的皮膚甚至已經被泡爛了,像嘴一樣張開著,露出了裏麵泛白的筋肉。旁邊已經有人看不下去,跑到一旁的樹邊吐了起來。
這時,其中一個穿白大褂的家夥將屍體翻了過來。讓我們終於可以看見屍體的正臉了。我仔細地辨認著那張腫脹發泡,完全看不清麵目的臉,始終沒能看出來,它和昨晚出現在我們寢室窗外的臉有什麼相同之處。
我剛鬆了一口氣。卻突然看見那具屍體的眼珠轉動了一下。直勾勾地和我對視著。而最讓我感到恐懼的是,那雙眼睛根本就不像整具屍體那樣殘破腐敗,它看上去竟然是活生生的。
這詭異的發現讓我寒意頓生。心裏一陣陣發毛。
我再也不敢繼續看下去。轉身想要離開。可就在這時,那雙瞪著我的眼睛猛地崩出了眼眶,如同離弦之箭一般。飛快地朝著我射了過來。頓時,我完全被嚇傻了,甚至失去了逃離的勇氣,隻能呆呆地木立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不是那張臉。就一淹死鬼。沒什麼好看的,走啦,還發什麼愣。”身旁的歐陽子青推了我一把,我猛地回過神來。原來,剛才那一幕隻是我的幻覺,那屍體的眼睛一片死灰。雖然它的確是朝著我們站立的方向瞪著。卻並沒有複活。
正當我們轉身準備離開時,陳翰坤突然“啊”了一聲。我們轉眼看去,發現他像是被誰施了定身法一樣,怔怔地望著河邊。臉上寫滿了掩飾不住的恐懼。
我們順著陳翰坤的目光看過去,一下子全都傻了眼。那具屍體的手上。握著一個黝黑的碟子,那碟子的邊沿。赫然有一個小小的豁口。
我們飛快地逃離河邊。衝回了寢室。一進屋,杜雲峰就俯下身去。從床底把昨晚玩碟仙的道具掏了出來。
當我們四個人七手八腳地將那張裹成一團的白紙展開後,全都呆住了!白紙裏麵空空如也,原本裹在裏麵的碟子,早已不知去向。
“碟子不見了!我們都得死!”杜雲峰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冷冰冰的。
“一個破碟子,不見了就不見了,什麼死不死的!”陳翰坤不滿地衝著杜雲峰吼道。不過,任誰都能聽出來。他的吼聲,有些微微地發抖。
“也許,雲峰說得沒錯,我們都得死……”一向沉穩的歐陽子青竟然也說出了這樣的話。我們不由得一起把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
“你們看我幹什麼,還是看看這張紙吧。”
聽歐陽子青一說,我們趕緊把目光移到了那張紙上。紙上。昨晚我們用鮮血寫下的幾個字已經變得模糊不清,但那些寫字的鮮血不但沒有凝固。還像一隻隻醜陋的蚯蚓一般,全都朝著一個方向流去。
所有的鮮血,最後都流到了一個字上麵。那是一個“死”字!
看著那個血淋淋的“死”字,一股涼意竄上了我的腦門兒。我眼前仿佛又出現了河邊那具屍體,它似乎正在悄悄地靠近我們,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得意揚揚的獰笑……
我們四個人不知所措地坐在寢室裏,哪兒也不敢去。即便如此,我依舊感受到了一種濃濃的恐懼情緒在我們之間悄然流淌。雖然沒有人知道,屬於我們的噩夢來自何時何地,來自何方,但所有人都明白一點,那就是未知的恐懼一定比已知的恐懼更能讓人感到戰栗。
傍晚時分,杜雲峰終於坐不住了。他起身朝寢室門外走去。歐陽子青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去哪兒?”杜雲峰卻連頭都沒有回一下,徑直走出了寢室。
“那小子肯定是去吃飯。咱們也去吧。”歐陽子青也站了起來,對我們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