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板是海南人,說話吐字略有些不清楚,所以很難聽懂。袁佳木隻能分辨出來他要她送一束什麼東西到什麼地方。
“麻煩您再說一下,一束什麼?幾點到哪裏?”
“香檳玫瑰,香檳玫瑰,十一點到八點檔。”
袁佳木愁了,她還是聽不懂,想問但是不好意思開口,既怕因為聽岔了影響陳老板的生意,又怕再問會讓他不耐煩。
見她沉默,陳老板道:“還沒聽清?”
“嗯,實在抱歉,您能不能……”
“我給你發短信吧!”語畢那頭頓了頓,嘟噥了一句:“哎呀我忘了,你是瞎子看不見的。”
袁佳木心頭哽了哽,手指上骨節泛了一抹白。這種不經意間說出口的話,往往最尖銳傷人。她雖然心裏不舒服,卻習慣性地湮沒下去,無聲無息。
畢竟生活總是如此,四處都充滿了忍氣吞聲,棱角隻能張揚在是恣意的青春裏,可惜就連青春對她而言都是奢侈品,她不曾擁有過。
陳老板趕時間上飛機,於是匆匆囑咐:“算了算了,我再說一次,九十九朵香檳玫瑰,十一點,送到八點檔!訂花的是卓先生,你千萬記住了!”
“……好,祝你一路順風。”
花她聽到了,地點也聽到了,時間呢?好像聽到了個什麼十,十點,十一點,還是十二點?她暗自決定,為了保險起見,就十點去吧。
本來陳老板就不喜歡她,如今他拜托的事情做不好的話,怕是會更討厭她。討厭她還不要緊,不要因為她而對她兒子恨屋及烏就好。
袁佳木立刻動手打包花束,今天生意不錯,香檳玫瑰是新進的花種所以賣了不少,如今已經剪裁去刺的花剩了不到九十九朵,還差十多朵。她考慮了一番,然後把庫存中尚未處理的花拿出來,開始小心翼翼地修,還因此刺傷了手指。聽到十點整鍾聲響起,她的心慌了一下,便加快了速度,終於在十分鍾後包好了,然後戴上口罩,帶著木馬便往八點檔那邊趕,還好夜裏路上的車不多,不過五分鍾她就到了。
趕到後,袁佳木在八點檔的門口等了片刻,也不見有人過來取花。她怕是錯過了時間所以顯得有些著急,但八點檔這種場所對她而言太亂了,她也不敢妄自進去問。
過了不一會兒,有個服務生看袁佳木亂晃了好久,便主動走過來問:
“小姐,您是來找人的嗎?”
袁佳木道:“這是一位姓卓的先生訂的花,讓我送到你們八點檔的門口,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送晚了。”
“卓?是卓倫先生?”
“其實我也不確定,隻留了個姓。”
服務生打量了她一眼,“可是卓倫先生有專門光顧的花店,那家花店的外送員我也認識,不是你啊。”他忍不住想,該不是有什麼人想對卓先生不利吧?不過,這女人看起來,好像是個瞎子,還帶著條一直搖著尾巴的狗……唔,危險係數很低的樣子。
“小哥,如果可以的話,您能不能幫我進去問一下?我擔心誤了時間。”
“好吧,你等等。”服務生轉頭走了幾步,然後又轉回來,叮囑道,“八點檔外頭挺亂的,小姐你一個人小心點。”
袁佳木一愣,連忙說:“謝謝。”
一層的客戶無法確認,服務生隻好大致查了下今晚二三層的客戶名單,除了卓倫也沒有別的人了。他直接上了三樓,找了一圈都沒找到卓倫,隻見到沈良銘一人。
八點檔非常講究服務質量,一切以客人的喜好為準,所以作為一名合格的服務生,必須熟知所有三層客人的喜好,並且拿出適當的服務態度和風格。服務生斟酌了一下口吻,上前問道:“沈先生,外頭來了一位花店的外送員,說……可能是卓先生訂的花到了。”
這位的身份一直是謎,老板隻強調過不能怠慢,就連囂張跋扈的卓小倫公子都對他稱兄道弟,他們這些小蝦米就更別提了。沈良銘一直都是高級管事負責接待的,他沒接觸過,所以也揣測不來他的脾氣。說話的語氣不知道該諂媚一點好還是低聲下氣一點好,總之中規中矩一點應該沒事吧?
沈良銘酌了一口酒,漫不經心道:“他隻鍾情於一家花店,那個外送員對你而言應該是老麵孔了,你難道認不出來?”
服務生解釋:“今天的,是個新麵孔,所以我並不確定……”
沈良銘看了一眼時間,卓倫不是要求十一點送到?現在才十點,如果真的是他訂的花到了,那這花店辦事未免太不妥帖。他朝一層迪廳無所謂地揚了揚眉,“卓先生在下麵泡妞,你可以去問問,不過我猜他會發脾氣。”
服務生一驚。
沈良銘瞥他一眼,人畜無害地笑了笑,“不要緊張,我隻是開個玩笑,卓先生脾氣有那麼差嗎?”
服務生欲哭無淚。沈先生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他還敢去打攪卓先生的好事嗎!唉,難得他想做回好事來著。昨天剛下過雨,外頭冷了許多,讓一個瞎子姑娘站在外頭等,受凍不說還危險。
沈良銘看著服務生略沮喪地走開,端著酒杯的手頓了頓。也不知為什麼,突然有股空落的感覺從腳底蔓延上來。他走到窗邊,朝八點檔的門口看過去,一個單薄的背影便出現在了他視野裏。他不由得挑了挑眉,竟是個女人,這年頭,竟然還有女人敢孤身一人出現在八點檔的大門前,膽子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