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快要降落時，身邊的德思突然轉身問道：“曦善，你多久沒有回中國了？”德思是Thorsten的中文名字，取其諧音。Thorsten是我認識的為數不多能說一口流利漢語的德國人，曾在P大深造過，所以和我也算半個校友吧。
想了片刻，答道：“三年多了。我們第一次在飛機上遇到時，正是我從這邊離開。”
“那是不是要感謝我，給你提供免費回國的機會？”德思得意地笑著。
我瞥了他一眼，不滿地說道：“要不是你死纏爛打，我現在正和薇薇安她們在意大利海邊曬太陽呢。”
“哪天不能曬太陽？這可是我進公司後，談的第一筆大生意，你怎麼忍心袖手旁觀？”
Thorsten進的是主打機械產品的家族企業Well，這自然也是德國企業的強處所在。近兩年來，Well開始大力發展環保節能產品並積極開拓中國市場。德思來中國的主要目的就是和杜氏財團下的子公司嘉華簽訂有關機械產品的合作協議。
而我，作為隨行翻譯，實際上並不是Well的正式員工，但近兩年我卻承擔了Well公司許多德英漢筆譯工作。原因很簡單，作為文科生的我，根本不存在竊取專利的可能，所以Well公司放心把翻譯交給隻有語言優勢的外行。私下裏，我和德思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我有幸得到這份待遇不菲的翻譯工作。
不過，隨行翻譯並不是我的本職工作所在，可德思堅持我同來。多次拒絕無效，隻好勉強答應下來。想想他畢竟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幫過我，這次就當還他的人情。雖然曾下決心再也不回來，可我本來就是沒有原則的人，破例也就無所謂了。
第一天的會議很不順利，嘉華負責人糾結於產品的價格，雙方僵持不下。客觀來說，Well的產品價格確實過高，不過質量卻是有保證的，從長遠看還是有利可圖。德思曾對我說，在他們德國人眼裏，買一件東西自然是要用一輩子的，價格高也就不足為奇了。所以，他無法理解在中國為什麼很多東西用一兩年就會壞掉。
結束了第一天的會議，德思的情緒並不高，所以原計劃的夜遊也就取消了。當晚，德思重新修訂談判方案，我雖幫不上什麼忙，但也陪到半夜。
“嘉華換了談判代表，聽說是杜氏財團的掌門人杜峻澤親自負責。”踏進會議室時，德思突然轉身說道。
“你確定嗎？”我忙問道。
“不確定，隻是有這種可能。不過，我希望是這樣。能直接和高層對話，也可以省去不少麻煩。”
他，真的會來嗎？財團的負責人怎麼可能親自負責一個子公司的談判項目？
嘉華的代表進入了會議室，我坐在德思身邊，起身時微微低了頭。今天的談判出乎意料的順利，高層直接對話，雙方都作出了適當的讓步，當場就簽訂了合作協議。
嘉華的代表已經退出會議室，我開始收拾手頭上的文件，德思站在旁邊輕聲說道：“曦善，你失神了，整場會議都在走神。”語氣裏沒有責備，卻是確定無疑。
“可能是昨晚沒睡好。”我敷衍道。
“你工作時，從來是很苛刻的。”德思反駁道。
我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而後低下頭，不願再去辯駁。和德思一道乘電梯下樓時，剛出來就看到杜峻澤站在大廳裏。我假裝沒有看到，迅速把目光扭向別處。不過，我還是用眼角的餘光看到，他朝我走了過來。
“有時間就回來看看孩子吧。”說罷，不等我回答，徑直離去。
“你和杜峻澤到底是什麼關係？”回賓館的路上，德思終於問出了口。
是啊，我們到底是什麼關係？我在心裏問道。“六年的戀人，孩子的父親，間接殺死我丈夫的凶手還是打掉我腹中孩兒的仇人？”我自嘲地說道。
德思的眼睛睜得更大了，似乎無法相信我竟會有如此慘痛的過往。“說說你們之間的故事吧。”
“該從那裏講起呢？”我失神地道。“那就從送歐陽走說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