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特洛爾並未入侵到繆特的深層意識中,真正的精神同調是與對方的潛意識交融,但是現在他隻是和繆特的表意識同調之後,就停止了繼續入侵。
他從一開始就隻打算做到這個地步而已,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他隻是想要看一看繆特的記憶。
少年的記憶中,那個他無論怎樣做也無法抹去的身影。
當他恢複意識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懸浮在巨大而茂密的森林之中,他環顧著四周,瞳孔用力收縮了一下。
這對他來說是一個無比熟悉的地方——他的誕生之處,他長大的那個星球。
現在是深夜,下方卻有火光,他向下看去,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燃燒的篝火旁,巨大的樹木下,黑發的少年坐在樹下,一名身形修長的年輕男子靠在少年的肩上,看起來像是睡著了。他看見繆特的手指一下一下輕揉著靠著自己的男人的一縷額發,火光映在繆特的側臉上,他看見了繆特看著身側男人時露出的笑臉。
同時,他也看見那個男人的臉——和他一模一樣的麵容。
呼吸一頓,特洛爾的手指用力扣緊。
是那個人。
在前代帝國尚未滅亡的時候,他為了尋找自己身世的秘密前往自己出生的星球時遇到的那個和他有著同樣基因的男人!
那個時候,那個男人襲擊了他,卻被他擊敗了,最後那個男人選擇在試驗室內自爆而亡。
繆特……認識那個男人?
不……
那個所謂死去的戀人……難道就是——
…
那無數記憶的碎片在特洛爾眼前掠過。
他看到了繆特和那個男人在叢林中穿梭的身影,看見在遇到猛獸的時候男人小心地將繆特護在身後的模樣……
他看見了繆特蜷縮著身體乖巧的窩在男人懷中沉睡的模樣,看見男人溫柔地撫摩著懷中人頭發的動作……
他看見了那兩個人親昵的耳鬢廝磨的模樣,看見了兩人目光交彙、相視而笑的一瞬間……
他看見那房間裏,繆特握住那個男人的手,手指輕輕地在男人掌心劃過的一刻……
他看見那個男人最後選擇死亡的前一刻,將繆特從懷中推開,他看見了被瞬移裝置送走的少年在最後一秒向躺在殘破的裝置下的男人伸出手時悲傷的目光……
…
特洛爾渾身發冷。
他這一刻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繆特的目光總是追隨著他的身影。
那個時候,他以為自己隻是身型和那個人相似而已。可是他還是覺得奇怪,因為就算繆特直視著他的臉的時候,那眼神中也有著掩不住的柔情和眷戀——原來,從一開始到最後,繆特看著他的時候,都是在透過他看著另一個人。
繆特真正愛著的那個人。
那個和自己有著同樣的基因、完全一樣的容貌的人。
所以他對他說喜歡,是對那個人說。
所以他對他微笑,是對那個人笑。
所以他在看到他的時候,喊出口的,永遠都是那個人。
那孩子眼中看到的,永遠都不會是他。
從一開始,一直到最後。
…
……
記憶的碎片已全部掠過,隻留下特洛爾一個人的身影立於黑暗之中。
很快的,微光亮起,當這個精神圖景的主人出現的一刻,漆黑退去,四周變成了無邊無際的宇宙星辰。
繆特懸浮在星空中,無數星光在黑色的星空中閃爍。
然後,他輕飄飄地向特洛爾飛來,落到特洛爾身前。
“……這是複仇?”
特洛爾說,他垂著眼,細密的睫毛掩著他的瞳孔,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因為我逼死了‘他’,所以你來接近我。”
“…”
“為了給‘少將’報仇……所以你留在人類之中,不是為了懷念那個人,而是想要向我複仇。”
“”
“因為把我當成了那個人,你無法下手,所以決定要離開。”
“”
半晌聽不到繆特的回答,然而或許沉默即是默認。
精神體是不會說謊的,也無法說謊。
因為不能說謊說不是,所以隻能選擇沉默。
無邊無際的星空,像是看不到盡頭的龐大,可是那暗淡的微光卻壓抑得讓人窒息。
就在這無止盡的沉默之中,特洛爾驀然伸手,他的雙手用力地將那個一直在沉默的少年擁入懷中。
“我不是他。”
特洛爾的聲音像是在竭力地壓抑著什麼。
他陰暗得像是吞噬了所有光芒的瞳孔深處仿佛有什麼碎裂開來。
他抿緊的唇薄得像是染上了疼痛的痕跡。
他說:“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