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雪晴提了一籃水果停在公寓門口，這棟樓外觀簡樸，隱匿在高樓林立的角落地帶，很難引人關注。
她走過昏暗的走廊，停在一扇木門前。
“查爺？”她輕聲敲門。
過了會兒，木門才緩緩打開。查爺傴僂著身子站在門口，房間裏透出一抹微弱的燈光。這裏都是一大間房被隔斷成三間，一間房不過十平米大，三戶人共用外麵的洗手間。
“查爺，是我，小晴。”孟雪晴怕他看不清自己。
原本木楞的查爺，頓時清醒過來，“二小姐？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你。”孟雪晴探進身子看到屋裏的情況：窄小的空間裏放了一張單人床、一張小桌子、一把椅子。
查爺隻好將她讓進屋，然後拉了一下門後的細繩，屋子上方的白熾燈閃了幾下，漸漸明亮起來。
孟雪晴沒想到查爺的居住條件如此艱苦，不禁心下酸楚，把水果籃放到桌上。
“你說你來就來，還買什麼東西！”査爺嘴上這麼說，心裏卻很溫暖。
“坐這兒吧……”他把床上的衣服往裏麵挪了挪，“你不嫌棄的話。”
孟雪晴隻好坐到床邊，“房子已經找好了，離哥哥家很近，明天就幫你搬過去。”
“我都一把老骨頭了，在哪裏不一樣？這裏挺好，你們別麻煩了！”
“查爺，這是我和哥的心意。”
“我明白，但不能接受。我的事情你們就不要操心了，如果要我麻煩你們，以後還是不見為好。”查爺收斂了笑容。
“你是長輩，我們孝敬你是應該的。”
“我不值得你們孝敬。”査爺別過臉。
“為什麼非要拒絕我們的心意？”孟雪晴忍不住哽咽，“你看著我們長大，也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我和哥哥已經沒有親人。”
“小晴……”査爺平靜的麵容下，是一顆糾結到絞痛的心。
“我想，遠在天國的爸媽、姐姐……知道我們再次重逢，肯定很開心。他們也會希望你過上好日子，有個溫暖的家。還有你的兒子，他也一定希望你老有所依！查爺，你就給我們一次機會，讓我們孝敬你，好嗎？”往事一幕幕襲來，孟雪晴努力忍住眼淚。
查爺陷入沉默，他無話可說，但心裏卻有千言萬語。“小晴啊，我懂你的心，可我真的不值得你們對我好……我是罪人啊！”
“上天剝奪了我們孝敬父母的機會，是你的出現，給了我和哥哥安慰。”
孟雪晴還想說下去，查爺打斷了她，“別！千萬不要……”
“查爺？”
“小晴，我代替不了老爺和太太，我也對不起他們，當年的我沒能阻止一場悲劇，是我一生的罪過！”查爺低下頭，不敢麵對孟雪晴。
“這怎麼能怪你呢，一切都是天意，天命不可違，沒人可以預料意外。離開的人早已離開，留下的人留著傷痛日複一日的活。查爺，你做了孟家二十幾年的管家，爸爸一直很感激你也尊敬你，如果爸爸在天有靈，也會囑咐我們好好照顧你，所以，請你別再推辭，就算我求你！”孟雪晴緊握查爺粗糙地手背，堅定地點頭。
話已至此，他還能做什麼？除了接受，真的別無他法。査爺默然不語，心想，如果老爺真的在天有靈，希望他可以原諒自己，原諒自己二十多年前的所作所為，也體諒自己此時此刻的無奈。會有得到寬恕的那天嗎？他開始眷戀眼前的溫情，即便明知它不該屬於自己。
孟雪晴當他答應了請求。等到到她離開以後，查爺躺到床上，望著天花板的黑色瞳孔中全是那天的景象，他飛奔出去追逐已經開遠的車子，拚盡了全力，還是沒能阻止悲劇的發生。
事發後，他隻能站在電視機前，眼睜睜的看著電視裏滾動播報的車禍情況，冷汗涔涔地潤濕白色背心，麵龐上也濕了一片，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
查爺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蒙住腦袋，陷入痛苦的回憶漩渦。
他低啞地叫喚，咬牙拍打腦門。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發現自己哭得不能自已，老淚縱橫的皮膚上，是抹不去的痛苦經曆。
“小晴……孟樵……”他緊緊地蜷縮在角落，全身抽搐，眼神裏充滿了空洞的驚怖。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重新恢複過來，拿出壓在枕頭下的筆記本，扭開圓珠筆，寫下了今天的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