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太濃,眼前像是迷了墨,模模糊糊才能依稀辨別出那一條是路,哪一邊是草石。
偶爾傳來幾聲鳥叫,咕、咕、咕,越襯了這滲進骨子裏的寒冷,月亮則像是未及笄的小姑娘,藏進烏雲裏不肯出來,但是冰冷的溫度還是透過那層厚重的雲散播開來,任由刺骨的寒風呼呼地吹,有時吹起一陣風沙,有時吹落幾片葉子。
也許是風吹進了他單薄的衣衫,走時又帶走了餘溫,所以太子嘴唇發白,盡管他心裏有某種不好的預感,但轉眼間看見前方微弱的燈光,隻得硬著頭皮繼續走了下去,腳踩在地上,踩到樹枝,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像骨頭裂碎一樣殘忍。
屋裏的燈光一跳一跳,像野蠻的是食人族殺人的篝火,太子的心髒也並著燈光一跳一跳,太子吞了吞唾沫,用凍得發白的手敲了敲門,很久,房內都沒有什麼動靜,太子心裏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他用被凍縮的喉嚨叫了聲:
“門內可有人?如玲,你在裏麵嗎?如玲?”
無言,仍是沉默,太子伸出手來,想要推開那扇門。
奈何門栓太緊,怎麼也推不開,他猛然一撞,門發出“嘭”的一聲,門栓被弄斷,這才打開。
他走進門,門內,簡陋得不成樣子,一張木桌隻剩了三隻腳,漫天彌補的煙塵味把他的眼淚都嗆了出來,一盞沒有燈被放在桌上,還在肆無忌憚地燃燒著,像與人交換靈魂的魔鬼狂肆無比。
哪裏有什麼太子妃。
哪裏有什麼人。
太子深覺不好,轉身準備往回跑,門外,忽然一道黑影襲過,門已經在一瞬間被關上。
太子苦笑,他能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已經接近尾聲,死亡逼近。
這樣大的一個局,竟然是為他而設的,他是不是應該感到榮幸呢?已經失去了身份,成了百無一用的廢太子,那些人還是不肯放過他嗎?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直接讓他死在天牢呢,這世間最折磨人的方法也就是在一個人絕望的給人希望,轉眼間又親手掐滅一切。
可笑,還以為自己逃離深淵,誰知道隻是進了一個更難預測的苦地,以為自己在大難後終究吃一塹長一智,誰知道仍然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他從小就沒有誌向想要坐上那把龍椅,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他有心沉寂,可是旁人並不打算放過他。
他內心祈求著,上天,下一世不要再讓我生於皇家,我不要眾人羨慕的金餑餑,如果下一世非要讓我再生於皇家,我一定不會再相信所謂的手足之情,我自認對得起眾人,可是旁人偏要加害於我,下一世,若再為皇子,我一定心狠手辣得對得起這一世我所受的苦難。
他沒有瘋狂地敲門,他坐在那張滿是虱子的床鋪上,狂笑不止。
不知道過了多久,黑夜已經褪去,太子仍然坐在床上,眼睛裏全是嘲諷,門外的寂靜已經被打破,細細碎碎的聲音由遠及近。
“我收到消息,廢太子越獄,現在正藏匿與這座木屋中,奉七皇子密令,緝拿亂黨,來人,給我破開這道門!”
一個披堅執銳,膀大腰圓的將軍喊道。
立刻,兩個士兵跑步到木屋前,見著門上鎖著的鐵鏈,心裏十分疑惑,可是也來不及多想,拿出長劍,連砍數次,鐵鏈這才斷了,掉在地上。
將軍見鐵鏈已經掉在地上,抽出佩劍,又發號施令:“兄弟們,給我上,緝拿廢太子!”
士兵們有的揮著佩劍,有的拿著長矛,在一片撕喊聲中,房內被砸得粉碎,那盞煤油燈不知道被誰一踢,滾到了床底。
一個士兵連忙跑出去,慌張得不得了,好像房間裏裝著一具骷髏,裂開嘴衝著他們笑。
“將軍!房內沒有人!”
坐在馬上的將軍在聽見這句話的一瞬間,收起了臉上得意的表情。
“什麼?沒有人?!”
說完,跳下馬,大步流星地走進木屋。
屋裏一片狼藉,碎磚碎瓦碎瓷片,什麼都有,唯獨沒有太子。
將軍的軍靴踏在地板上,發出噔、噔、噔的聲音,擊打在在場每一個人的心上。
“四處都找過了嗎!”將軍粗著嗓門兒,要將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房梁給吼塌下來。
“將軍,都已經找過了。”
這可就奇了怪了,上麵的人已經吩咐過自己,今日天一亮就來拿人,太子再有能耐也不能從已經布置得滴水不漏的天羅地網中逃出去。
除非,他是神!可惜,如果他真是神的話,也不用進牢去受那些苦了。
將軍在房間轉了幾個圈,忽然,停住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