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朝堂(3 / 3)

他迷茫著回首,神情有些疲累,哀傷裹住了他,二十二歲的他失去了他的第一個孩子。

“王後,孤王對不起你。”他說得模糊,我卻聽得心冷。

熙兒的母親才是真正的王後,他人一生亦無法替代。

我不想說話,隻將雙手環住他腰,將頭埋於他的顎下,給他以溫暖,悄悄挪步,將他背對熙兒。而我卻將熙兒看個滿眼,被水泡得浮腫的他,身量還那麼小,甚至嘴角仍有絲笑意,仿佛不過是在裝睡,調皮地等我們深深難過時躍身而起,好嚇唬我們。鼻翼有些酸,眼淚還是流了出來。

愧對杜王後的何止劉恒,還有我。

杜王後那日托孤,不管什麼原因,我都沒做到對她的承諾,我愧對於她。

“太後娘娘醒了。”靈犀在我們身後輕聲稟告著。

劉恒聞言脫離我的懷抱,疾步走到內殿。我帶著他的體溫呆在原地,此時的他顧不得我了。

殿門外,有內侍跪倒通稟,我背對門口,以外裳擦拭去眼角的淚水,問:“什麼事?”

“漢宮有急訊!”那內侍有些猶豫,沒說出內容。

我回頭望望內殿門口,內裏驟然響起哭聲,那是薄太後蘇醒後的哭聲,淒慘的哭聲伴著對熙兒身邊服侍宮人模糊不清的痛罵一並傳了出來。此時的薄太後心神俱傷,顧不得往日的端儀慈善了。

我蹙下眉頭,劉恒還在內殿陪伴太後,此時進去有如火上澆油,不通稟怕又是重要的事。

思量半刻,低聲對那內侍說:“傳那個信使來寧壽宮。”

那內侍覷著我的臉色,不敢再多說什麼,轉身去傳人。

我用袖子將淚痕狠命擦拭幹淨,準備迎接漢宮信使。

此時薄太後已近癲狂,她的聲量越來越大,已經無法掩蓋,口口聲聲、清清楚楚說著熙兒之死都是我下手所故,逼迫劉恒立刻下旨廢後。

聞聲,我心沉到穀底,此時是除去我的最好時候;過了,便沒了痛徹心肺這個藥引子,就再不靈了。

靈犀也聽到了薄太後的話,雙眼充滿了驚恐,低聲說:“娘娘……”

我搖手,仍端正了衣衫,立於殿門前。

不聽,不看,我沉下心,仿佛世間眾物已片刻消失,空留下一片寂靜。

“奴婢參見代國王後娘娘,娘娘洪福金安。”那信使有些惶恐,他的身份恐怕也是第一次可以進得內宮。

“說,什麼事。”我不想說得太多,眼眸依然半閉半闔。

“昨夜子時,有飛鴿傳信,說少帝崩了。”

我的身子僵住,急忙回頭看往內殿。

內殿依舊是哀聲連連,哭聲慘慘。

“你家主子還說什麼?”我篤定他不是漢宮的信使,呂太後此時必不會有心情來四處通傳劉恭的駕崩。

那信使顯然嚇了一跳,旋即又垂眸說:“奴婢家主子說,告訴娘娘,代國興亡就靠娘娘了。”

“也是個混賬東西。拉下去吧。”我作憤恨狀,命人將他拉下。

靈犀上前,低聲問:“娘娘,他是?”

“你去告訴外麵把他連夜逐出代國,不許停留。”我不答靈犀的問話,卻另外囑咐道。

靈犀轉身離去。

我邁步進入大殿,剛剛沒有聽到劉恒的回答,不知孝順的他是否答應了薄太後的命令。

長歎一聲,頓了頓,我翩然進入內殿。

不等薄太後狠言惡語出口,我先躬身說道:“啟稟太後娘娘,代王,剛剛得報,少帝駕崩了。”

薄太後赫然呆愣住了,忽而一改滿臉怒容,開懷大笑:“她也不過如此,哀家還要強過她去。”

我知道她指的是誰,低頭不語。

半世的爭鬥,你來我往,若不是恨到了極點又怎會有這樣的反應?誰咎由自取?誰從此快意?誰又能逃脫生生死死?兩個幾乎同時失去了孫子的祖母,兩個同樣沉浸在傷慟中的女人,還用得著再去追究誰贏過了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