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得王美人頃刻間昏了過去,我將手搭在她的鼻翼處,尚存一絲微弱呼吸。我命人拿涼水來,潑在她的頭上。她被激醒。
那孩子被嬤嬤用力拍打了屁股後,呱呱大哭。
她聞聲慢慢地睜開眼,見我抱著那孩子,立刻坐起身來搶。我稍一躲身,閃過她的懷抱。
將皇子交給嬤嬤,我拿出太後手諭。
“傳太後手諭,王美人宮闈失德,天降懲罰,誕下死胎,汙穢後宮,現賜死。”
“憑什麼?本宮明明誕下皇子,你憑什麼賜死本宮?”她不肯就範,仗著眼前的孩子說話也硬氣。
娘娘言重了,不是奴婢鬥膽,而是太後的意思,難道事到如今您還不懂嗎?我笑得詭異,看得她心慌。
“不,我要見聖上,我要見聖上。你們謀奪我的孩子。”王美人了然地疾呼。
“這是聖上應允的,叫了也沒用,娘娘您就好好上路吧。”我一閃身,一位嬤嬤托著雕花金盤走上來,裏麵放著三尺白綾、金鞘銀刀、玉杯鴆酒,“娘娘您選一樣上路吧。”
王美人怔在那兒,抖成一團,畏縮地不看那幾樣東西。
我有一絲不忍,俯在她的耳畔低聲說道:“如果娘娘肯就範的話,奴婢向您保證,娘娘您的兒子他日必會為太子,甚至多年以後會成為大漢朝的帝王,而身為母親的您也必然希望孩子前程無量的,您還是安心地去吧。”
她仿佛乍然聽到福音,不可置信地看著我,臉上似帶一絲企盼或是興奮,眼底的不確定等待我的證明,我肯定地點點頭。她低頭思索良久,突然放聲大笑,身子劇烈地顫抖,毫不猶豫地抓起那玉杯,半杯鴆酒全部倒入口中。
她倒地抽搐,口中噴出血沫,臉上卻漾著笑容。
不出一刻鍾,全然沒了氣息。
活生生的一條性命,頃刻間消失在我麵前。
默默地站立,有些怔然。
淒然半晌,我讓嬤嬤將孩子包好,此刻他不再哭泣,像小貓一樣偎依在我的懷中。隻是一雙眼睛呆滯地看著地上蜷縮的身子,那是他的母親。
突然心中生起悲憫,剛剛出生的繈褓嬰孩,並不知道自己的降臨帶給母親災難,而王美人為了孩子的前途犧牲自我,如此的心甘情願卻是我不曾預想的。
我不是無動於衷,隻是此事關係重大,不得不讓它順利進行下去。畢竟身邊還有六雙眼睛盯著我,我的一舉一動更需步步小心。這是我的私心,如果因為一時婦人之仁卻禍及我的族人,是萬萬不能的。後宮本來就是暗藏凶險,每個貌美如花的女子都會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今日是王美人,他日或許就是我,不能不防。
將嬰兒用夾衣罩住,緩步走下台階,鑽過一片竹林,從後門回未央宮。
孩子的呼吸噴在我的胸前,暖暖的,濕濕的,甚至小嘴一張一合地吸吮著,似乎在找尋母親的氣息。
我換手將他抱緊,眼淚奪眶而出。
咬咬牙,抬頭看了看時辰,有些慌了神兒,原來不知不覺竟過了一個時辰,嫣兒那邊一切可曾安好?我急切地用左手抓起裙角,大步跑向未央宮。
齊嬤嬤早已派人守候在後門,將我放入。顧不得氣喘,將那孩子從罩衣中抱出,一路顛簸他竟睡得香甜,我憐惜地摸摸他的腦門。
“可是皇子?”齊嬤嬤急切地詢問,我點點頭。
“好,隨我進來。”她一手拉我,一手抱著皇子。
剛進殿門就看見那許媼,在大殿正中來回搓手踱步,焦急地嘟嘟囔囔,猛然抬頭看見我們的身影,尤其將目光定在孩子身上,立刻漾起和藹的笑,想要接過孩子。
“且慢,做戲要做全套。”齊嬤嬤攔住她。
她迅速走到嫣兒麵前,我關心嫣兒也快步搶過去。
嫣兒被厚厚的錦被捂得滿頭是汗,兩個大眼睛無神地望著榻頂,看見我的身影急忙要起身,齊嬤嬤一把將她按倒:“皇後娘娘,你現在要大叫,要痛到心肺地大叫。”
嫣兒不解,遲疑不肯出聲。齊嬤嬤將嫣兒胳膊抬起,用尖尖的指甲狠掐嫣兒手背和上臂。嫣兒哪裏受過如此的對待,不消兩下就已尖叫出聲,眼淚也順著流了下來。我不忍心,懇求齊嬤嬤停手,她回頭瞪住我。
我第一次如此近地看她,略嫌稀少的頭發隨意用碧玉簪綰了個發髻,大概是少了保養的緣故,年紀與太後相仿卻深紋滿麵,仿佛過去那些鞭痕全部打在臉上,隻是那雙眸子裏的狠辣和堅毅卻肖似太後,讓人心底裏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