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一直白淨的手,徐蘭君在那葡萄上采擷一顆放到口中慢慢吃著,方凝眸道:“上官家現在在雪國也算是風光無限了。嫡女成為了太子妃,三女兒是皇上的妃嬪,現下就連最小的女兒也在太子殿下麵前十分得意,自然是炙手可熱,旁人都眼瞅著要踏破了上官家的門檻,我這老婆子的徐宅,才是門可羅雀。”
寧息聽到這一句,已經有些按捺不住,聲音不自覺地揚了揚道:“老夫人——”
徐蘭君的唇角彎起,眼角卻一絲笑紋也沒有,她的聲音平淡而冷漠道:“怎麼?”
她深吸一口氣,剛好見到那香爐之中的檀香吐出最後一點的青煙,才將那未喝完的茶水倒進了香爐之中,輕聲道:“前幾日天氣一直陰雨綿綿的,本以為焚些檀香可以祛祛潮濕,卻不想它燒起來沒完,死灰複燃卻已經不是那個味道了。”
徐蘭君神上巋然不動,隻挪動了一下眼珠子看向寧息,便見她麵上帶著少有的局促將茶盞送回來,才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話音剛落,寧息便身上一動,急忙道:“是奴婢失言了。”
徐蘭君也不看她,眼神很是平靜,甚至有些死氣沉沉地道:“從前需要時便是那檀香,但如果日子久了便是那木頭煙。我雖然老了,但是不糊塗。上官府中的明爭暗鬥何時停過?現在叫我這老婆子回去橫插一腳,是想攪混了水坐等漁翁之利罷。”
寧息抬眼覷著徐蘭君,半晌才小心道:“老夫人看的通透。”
徐蘭君有些疲憊地睨視一眼桌子上的信箋,才道:“通透中什麼用,已經被拖進這趟渾水之中,想要摘幹淨隻怕也很難。”
寧息聲音低緩道:“老夫人若是覺得麻煩,便不去理會便罷了!”
鼻翼中竄出一聲冷哼,徐蘭君將手中的佛珠摜到桌子上,寒光從窄長的眸子中流露出分毫,沉聲道:“若是不理會,便由著這些後生在丞相府中鬧的烏煙瘴氣,豈不是將我上官家的門風毀於一代?”
寧息聞言眉心不自覺地皺了一下,才正色道:“方才老夫人回絕了四小姐懇請——”
“懇請?”徐蘭君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一個音節,眉心沉下道:“回去是一定會回去,但是這樣的懇請,未免也太簡陋了。”
聽到這裏,寧息大概明白徐蘭君為何這樣動怒了。
從前徐蘭君便是雪國有名的大家閨秀之女,後來嫁給了上官家這樣的官宦一族,雖然是名門正妻,但是上官老爺仍舊討了許多個妾侍。
府中的明爭暗鬥接連不斷,徐蘭君也是好不容易才七災八難地才生下了上官豐,終究算是穩定了自己的根基,本以為這輩子有指望了,卻不想上官老爺年紀輕輕便得了癆病去世了,眾人還未等緩神就已經成為了寡|婦,而他又是上官家的唯一後人,他一去了,上官家也就此敗落。
那時候徐蘭君的娘家已經不能再讓她回去,畢竟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一時之間徐蘭君的日子也是很難過。
萬般無奈之下,徐蘭君便隻好獨自挑起上官家的大旗,將一眾沒有子嗣的姬妾全部都遣了出去,自己則帶著上官豐獨自撫養。
獨獨熬過了這些年,上官豐也算是爭氣,憑借著自己的才華和頭腦在科考之中拿了狀元,又得皇上賞識提拔,才一路從文官做到丞相的位置。
然而其中也不乏徐蘭君的暗中相助,所以上官豐能有今日,徐蘭君功不可沒。
現下日子方好過了幾年,上官豐也忙著自己追名逐利,雖然每月初一十五都會來探望徐蘭君,但是長年累月下來也不過幾日的時光。
而今上官香嬋為著府中的明爭暗鬥有意將徐蘭君拉攏進來,她自然是不會那麼輕易地就回去的。
思忖間,寧息才徐徐道:“丞相這些年來忙於朝政的事情,是有些疏忽了對您的照料,但是若要他親自前來,隻怕是很難。”
徐蘭君微微一笑,卻是隱藏著無盡看不到的鋒刃,道:“豐兒不能來,但是府中精明的人有的是。若隻是個把書信和下人來了。我也懶得挪動。”
寧息心思細膩,自然聽得出來徐蘭君這番話的深意,便扯起一抹子笑意道:“老夫人慧眼,想來必定會在其中挑選一位誠摯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