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那個晚上,一個普通的民工走進急診科,後來竟然引發出這麼大的一場醫療事故。當我看到一隊又一隊的防暴警察包圍了人群,當我看到一向強勢的向東竟然躲在角落瑟瑟發抖,當我被憤怒的家屬拳打腳踢,當我躺在重症監護室,我就知道,那天晚上對於急診科的每個在場的人來說,都是一場近乎嚴峻的考驗。
——@趙佳佳
下班高峰時段已過,北京的馬路上依然車水馬龍,行人的腳步匆匆,沒有誰願意為誰停留哪怕是半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兒要幹。時令已是初夏,四月的空中飛舞著如棉花一般的柳絮,天空灰蒙蒙的,大地一片混沌迷茫,好像呼吸到鼻孔裏的不是空氣,而是大把大把細微的塵土。
36歲的包工頭李曉陽手裏拿著一個白色塑料袋,塑料袋裏裝著他在四川老家一家縣級醫院拍的B超報告和病曆本。兩個多月前,他從老家過完春節時,就一直將這東西帶在身上。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在工地上幹活兒的他覺得腰痛,不思飲食,人也迅速憔悴了下來,那若隱若現的隱痛讓李曉陽覺得自己就像是如來佛祖手心裏的孫猴子,始終擺脫不了。眼看著年底趕工期,他也就把到醫院去看看的事兒硬生生地給壓了下來。直到春節回到老家,一路火車、汽車、摩托車顛簸勞頓,終於讓他忍無可忍,疼痛難熬,到老家的縣醫院一查,說是腎結石,需要做手術。
“隻要不是癌症就好。”李曉陽拿著診斷結論,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回到了家。妻子張蘭讓他盡快把手術做了,可李曉陽擔心北京的工地,這一做手術還不知道多久能好呢。這些年,李曉陽到廣州、上海、哈爾濱全國各地都跑遍了,為人豪爽,樂於助人,村裏的一幫後生都願意跟著他混,所以,在北京的工地上,他的親戚、熟人都有三十多人。耽誤了他一個人沒關係,耽誤了其他三十多號人,這麻煩可就大了。再說了,老家這些小醫院,還是不如北京的大醫院好。萬一有個陰差陽錯,豈不冤枉?
“還是回北京再看吧。”李曉陽對妻子說。
妻子張蘭說:“你呀,就是這樣不顧惜自己的身體,讓人不放心。”
李曉陽轉頭笑著對妻子說道:“哈,年紀輕輕的,顧惜啥?離死早著呢!”
張蘭沉著臉:“盡說不吉利的,大過年的!”
回到北京後,李曉陽本想早早地到醫院把手術做了,免去後顧之憂。他知道,這樣老拖下去也不是個辦法。然而,工地上的活兒太忙,加上老板又對他委以重任——剛被提拔為包工頭,負責對工地上五六十個工人的分工協作管理,他一直抽不開身,直到今天遇上周六,眼看活兒都忙得差不多了,他才利用下班時間,匆匆忙忙跟老婆張蘭一起朝醫院趕去。
李曉陽知道一個正值壯年的男人沒有老婆的滋味,他受夠了,所以這次從老家過完春節,他就說服張蘭,跟他一塊到北京的工地上來幹活兒了。
“你辛辛苦苦一年在家裏能掙幾個錢?還不如在工地上一個月掙的錢多!”李曉陽這樣說服張蘭。
張蘭並不願意:“兩個娃兒呢?我們都走了,娃兒咋辦?大娃子正讀高中,二娃子也上初中了。家裏沒個大人,不好……”
李曉陽說:“他們現在不都住校嗎?再說了,家裏還有爺爺奶奶可以照應一下呢。”最終,在李曉陽的強大攻勢下,張蘭跟著丈夫,一塊來到了北京。
李曉陽回頭望了望遠處,天空已經暗了下來,顯得更加昏暗了。呼吸著這樣汙濁的空氣,他不禁深深地懷念起老家的青山綠水來。“要不是為了掙錢修小洋樓,要不是掙錢給兩個娃兒讀書,哪個龜兒子願意在北京呆下去!”李曉陽將一口濃痰“呸”的一聲吐在牆角,加快步伐,抬腳朝北京華佗人民醫院的大門走去。
北京華佗人民醫院是北京最好的醫院,無論是硬件設施,還是醫護人員的醫療技術水平,都堪稱全國一流。李曉陽甚至認為,自己一個小小的腎結石,到這樣的醫院來看,簡直就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不過這裏離工地不遠,倒兩趟地鐵就到了,也算是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