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清晨,這片郊外披著一層嫩綠,卻還是顯得十分荒涼,一個十來歲的男生走在其中,他臉色很是難看,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走累了就找路邊一塊石頭坐下,他手裏捏著的一個小瓶子,裏麵裝著黑漆漆的液體,看上去十足地滲人。
男生抬手把那瓶子拿到眼前盯著,蒼白的嘴唇不停抖動,可隨後他眼神一動,擰開瓶蓋仰頭就要喝下去。
就在這時一個男人痛呼的聲音毫無征兆地響起,男生頓了一下地循聲望去,看到不遠處躺著一個人,那人雙手捂著自己的右腿,想站起來卻不得行,男生躊躇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把那瓶子放在一邊,自己則跑了過去。
“您沒事吧?”
這話剛說完他就愣住了,剛才不經意地一瞥完全沒有注意,挨近了才發現這人竟然長著一頭淺金色的頭發,對方聞聲抬起頭,他又猛地看到一雙碧綠的眼睛。
“外國人?”男生不由地小聲嘟囔了一句。
“謝謝。”那人朝他道謝,握住他伸出去的手,借著他的力道終於站了起來。
“我這腿昨天受了點傷,這一下摔的更嚴重了。”那人敘述完自己的情況又點了點頭說:“我叫己未,聽說過幹支紀年這個算法嗎?就是從那裏得來的。”
“啊,我叫紀蔚淵。”男生有些呆滯地回應,似乎還在消化他的自我介紹。
叫己未的人笑著說:“今天多謝你了,沒想到這種地方還能有人經過。”
紀蔚淵卻很奇怪,他在這附近遊走很久了,根本沒看到除自己以外的第二個人,這人是什麼時候來的?
不過也隻是小小的疑惑而已,他沒必要多問這些,本想著客氣幾句就各自分開,那人卻突然問:“你是本地人嗎?”
紀蔚淵不明所以地點頭,“是啊。”
己未立刻露出得救的表情,連忙說:“那太好了,我要去找個人,你能給我指路嗎?”
“……”紀蔚淵遲疑地問道:“您要找誰?”
“一個叫楊岩的孩子。”己未說:“他大概跟你差不多大的年紀,或許比你還小幾歲,你認識嗎?”
紀蔚淵吃了一驚,與其說他聽說過,倒不如說是這裏沒人不知道這個人,那個楊岩從出生就得了怪病,十幾年來幾乎沒下過病床,幾年前大人們經常念叨他,但都是用來嚇唬家裏不聽話的小孩子,可後來楊岩的父母丟下他走了,留下一對爺爺奶奶帶著他搬了家,久而久之大家都不再提了。
所以今天突然又有人提起讓他不由地做出了誇張的表情。
“怎麼了?”己未問。
紀蔚淵立刻回神,說:“我知道他家在哪兒,不過您是他什麼人?”
“什麼人?”己未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想措辭:“這個可真是難到我了,我找他隻是有件小事。”
紀蔚淵連忙說:“抱歉是我多嘴了。您沿著這條路一直走,到了盡頭右拐,那附近有一個很大的酒店,然後……”
“感覺有點繞。”己未打斷他說:“你能給我帶個路嗎?”
紀蔚淵驚訝地看他:“我?”
己未點頭又問:“你方不方便?如果可以的話我會給你報酬。”
“不用不用。”紀蔚淵趕忙擺手:“我倒是可以帶路,隻是……”
紀蔚淵扭頭看看自己剛剛來的方向,他本來隻是想順手幫個忙,沒想到會被人拜托帶路,他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下了決定。
如果要帶路去別的地方他是不會同意的,可那個人他一直以來都很在意,隻是沒有什麼機會認識,加上正好在今天這個日子聽到這個名字,他不禁動搖了。
“您等一下,我過去拿下東西。”
紀蔚淵做好決定後立刻回頭跑回去,己未卻也沒在原地等著,而是小步小步地跟了上去。
紀蔚淵跑回之前坐的那顆石頭前,卻發現那已經被打開的瓶子已經不在了,他不可思議地在周圍來回找,卻依然什麼都沒找到。
“丟什麼東西了嗎?”己未終於跟了上來,在身後問他。
這不可能,紀蔚淵實在想不通,他絕對沒記錯位置,周圍又沒別的人經過,那瓶子怎麼就會不見了?甚至連瓶蓋都沒有了。
“沒什麼,就是個小東西而已。”紀蔚淵再奇怪也隻好暫時放棄,決定先帶身後的人去找楊岩家。
路上他忍不住問己未找楊岩要做什麼,己未看樣子沒打算瞞著他,卻搖頭說:“是他找我。”
這就更奇怪了,那人從小連家門都沒出過,又怎麼找的這個外地人?但終歸是外人的事,那人又似乎不想多言,細問下去也不禮貌。
楊岩家附近比紀蔚淵想象的還要荒涼。
這一片地帶曾經是拆遷區,該搬走的全都搬走了,所有能住人的地方都被夷為平地,但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沒人來開發,導致常年糟亂一片。楊岩家就在這一地段的邊緣區,坐落在一堆堆廢棄建渣之中,矮小的房子附近打掃出一片空地,兩株長勢不好的小樹之間拉起一根晾衣繩,一小片空地被劃出來種著不知名的植物,一眼望去勉勉強強算是一處人家。
“就是這兒吧。”己未在紀蔚淵身後發聲,他想這裏應該也不會有其他人家了。
“應該是的。”
腳下有一條被人清理出來的小路,多虧有這條路他們才不至於走在建渣上,而越往那房子的方向走,越能清楚地感覺到一股壓抑的氣息籠罩上來。
踏上幹淨空蕩的院子,己未突然走在了紀蔚淵前麵,紀蔚淵發現他的腿似乎已經沒事了,再回過神的時候已經聽到了叩門的聲音。
“我進來了。”
紀蔚淵驚訝於他隻是敲了幾下門就擅自去擰門鎖,己未已經打開房門並轉身向他招手。
“既然都來了,你也進來看看吧。”己未對他說。“說好了我要給你報酬呢,現在走了豈不是沒有了?”
紀蔚淵真的沒想拿什麼報酬,可他的確很好奇裏麵是什麼樣,準確的說他真的很想看看那個傳說中的楊岩。那麼一個命苦的人真的還活在世上?他是怎麼活下來的?紀蔚淵不想承認自己有這種想法,卻很急切地想要知道,想從別人那裏看看怎麼才能在絕望中活下去。
所以他老實地跟進去了,然後一隻腳剛邁進房間裏,視線就覺得一暗。
這家人像是怕光一樣,不大的房間裏門窗緊閉,又拉著窗簾,紀蔚淵適應了有一會兒才看清裏麵的樣子。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桌椅配置,角落裏擺著一隻雙人床,上麵躺著兩個人。
看到有人紀蔚淵下意識就要退出去。
“放心吧,他們這會兒不會醒的。”
“?”
他怎麼會知道那兩人不會醒的?可己未繼續往裏走並不打算再解釋,紀蔚淵也隻好跟進去,原來在房間深處的一麵牆上還開著一扇門,己未的目標就是那裏。
那扇門背後的房間裏有什麼,紀蔚淵大概也能猜到了,所以在己未打開門的一瞬間他不由地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