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是什麼時候變壞的?我捉摸不準,正如一位作家所說,是的,宇宙在運動著,每時每刻,世界在變人也在變,而一切變化並不是突如其來,而是在你不經意之中啊!酒吧開業後,經常有顧客要我這個當老板的親自唱歌,加上平時的時間我都用來自己譜曲填詞,所以酒吧的一應管理我全交給了方向。一個很大很猛的下雨天,突然來了興致,於是就四處走走,
想看看自己的酒吧大體營業狀況。可我轉了一周,卻沒看見方向,就問一位侍應小姐。那小姐開始還笑吟吟地向我打了聲招呼,可見我問方向的行蹤,臉色就有些變了,囁嚅了好一陣才回答:“沒..沒看見。”小姐那猶豫的神情讓我心裏頓起疑問,我緊緊盯著她,嚴厲地說:“小姐,你應該脫口而出'沒看見'才對。我是老板,我希望你能告訴我實話,你泄了他的秘他也拿你無可奈何。” 小姐側頭想了一會,而後吐出蚊呐般的聲音:“在..在2號包房裏。”我屏聲靜息地來到2號包房前,扭了扭門鎖,紋絲不動,就知道從裏麵反鎖死了。我忍著心裏的怒火,躡手躡腳離開包房,到服務台拿了鑰匙又折回。當我將門突然打開時,方向正擁著2號包房侍應小姐靠在沙發上親吻,聽到門響,2號包房侍應小姐驚得一下彈了起來,連衣裙已擼到腰上,粉紅色的褲衩亮得刺眼,胸罩解開了,從領子處拖出不倫不類地掛在脖子上,顯得分外滑稽,跟在我身後的幾位侍應小姐“轟”地笑了起來。 我直直地盯著耷拉著腦袋的方向,我不知道自己的眼裏這時是痛苦,還是憤怒,或者是既怨又艾。但我知道一顆心像被正刀絞般疼痛。過了好一陣,我才忍著巨大的傷悲,幽幽地問:“"方向,為什麼要這樣?”方向一臉憂鬱和無畏:“我不快樂!”“不快樂!難道我對你不夠好麼?你明明清楚我非常愛你。被一個女人全心全意愛著的人居然不快樂,方向,你是不是嫌我長得太醜了?“我的淚珠像斷了線,邊說邊滾下了兩腮。“我當然清楚你對我的深情,為此我很感動。”方向的眼眸突然變得一片明澈,“但請你原諒我,我心底一直忘不了白雪玫,我依然愛她。“ 我心狠狠地一痛,為自己萬千的柔情也係不住這匹一直情有獨鍾的駿馬。我怒氣暗生,隨手撈起了一件自以為犀利無比的武器:“可是白雪玫把你當垃圾樣丟了而去做千人騎萬人爬的臭婊子!”“你不要嘲諷鄙屑她,你自己不也是做過婊子麼!”犀利的武器一下戕傷了自己,我怔住了,淚水更是如泉般洶湧,哀怨地傻盯著方向。方向避開了我的目光,把他的視線投到天花板上那朵不懈地散發著色情光芒的花燈上,沉緩地說:“小婉,深圳這城市的現實生活,對我們來說,有時是不能隨之輕,有時是不能承受之重,我們,分手吧!” “不!”我歇斯底裏地狂叫了一聲。 方向的表情一下柔和下來,把我摟入懷裏,兩眼粘定我的眼睛,眸眶裏充滿愛憐,愧疚和痛苦,說:“怎麼不呢!小婉,分手吧,別小孩子脾氣,浮躁的生活讓任何一種情感都失去了免疫力,你想想,我們這樣含含糊糊地耗下去,行麼?”我靜默了。靜默的時分,我的所有的前塵往事一幕幕閃進腦海中來了,事情已不是“愛你的人你不愛,你愛的人不愛你”那麼簡單,包括方向、雪玫、老板和我自己。“當我們要分手的時候該說句什麼?難道是簡單說一聲再見就分手,難道是..”如怨如泣的歌聲翻來覆去地從高樂斯音響一點一點地滲出來,像敲鼓般捶擊我一顆流浪異鄉的女兒心。酒液已不知變成什麼味道了,端一杯挨到嘴邊,隻有小半杯能喂入口中,其餘的全順著嘴角滑下了下頜,一路流到了我腳背,涼涼的,像流血。
夕陽無語我悲傷
對於深圳帝王賓館,我想,這一輩子無論如何我都無法忘記它的了。半年前,我在這裏一間KTV包廂裏認識了讓我刻骨銘心的女歌手司徒芬。半年後的今天,我與一個也是搞詞曲創作的朋友在裏麵喝完酒出來,剛分手不到十分鍾,就遭到幾個陌生人的毒打和洗劫。
當時,天空一顆鬥大的夕陽象一個剛分娩失血過多的產婦,病懨懨地,讓人一看就憑空生出幾許頹廢的情緒。望著朋友貓身鑽入一輛紅色夏利絕塵而去,我的心一下就陷落於無邊的空洞和孤獨之中。我象一隻受傷的狼,神情鬱悒地踽踽獨行於深南大道上。這時,有四個
身材魁梧、麵目不善的大漢氣勢洶洶地迎麵向我走來。我心一凜,急忙側身避離。一個家夥同時晃動了一下身子,故意與我撞了一下,那家夥就一把抓住我衣領。我沒來得及說什麼,臉頰上就重重挨了一耳光。我腦袋“嗡”地巨響了一下,緊跟著便感覺眼前金星亂飛。我費勁咽了一口唾液,“|你們…..沒容我問出“為什麼”幾個字,兩個腿彎子就被狠狠踢了幾下,我無法忍受巨痛和抵製不住重踢之力的衝擊,身不由己地一下摔跪在地上。我立即奮力掙紮,試圖站起來。好男兒要跪也是上跪天地下跪父母中跪良心和道德啊,這樣無緣無故為人下跪是一件奇恥之辱!可這時不但我雙腳後跟被狠狠踩住,連雙肩也被兩雙力大無比的手使勁按住,半絲兒動彈的可能都沒有。 我,一個自學成才的音樂詞曲作者,一個來深圳尋求發展的北方人,一個僅二十四歲血氣方剛的小夥子,終於直挺挺地跪在深圳那繁華無比的大街上了。為什麼啊,老天?我仰頭望著夕陽,心底無限哀傷地自問。身邊,絡繹不絕的各種車輛漠然地駛過,密密麻麻的行人中偶爾有好奇者駐足下來,觀望幾眼之後一臉麻木地走開。夕陽無語。夕陽的最後幾縷霞光被一個絡腮胡手中明晃晃的刀片擋住了。 我是被四川民族師範學院勸退後來深圳的。我原在川民院美術學國畫。我自認為我的畫畫挺不錯,連一些已小有名氣的師歌師姐都讚不絕口。每次院裏係裏舉辦畫展,我都拿出自己最好的習作自信十足地呈交給有關老師,可每次都被他們搖頭否定,有幾次甚至遭到他們無情的譏笑。如此反複,我漸漸對畫畫失去了興趣,開始迷上了張楚的搖滾。 一天,省美協一位副主席受邀來川民院給我們上課,隨興所至地要求學生也隨興所至畫幅畫兒給看看。我感覺無聊透頂,根本沒按他的旨意去做。我把頭埋在書桌中一本樂理書上,握著畫筆的手在桌麵攤開的白紙上亂劃一些不規則的圓、橫線、斜線..那時我雖開始對音樂產生了興趣,但還未入迷,加上隻有一年了就畢業,想改學音樂專業已不可能,所以當時我對前途感到萬分迷惘。美協副主席是什麼時候來到我身邊的,我毫無知覺,我仍沉浸在自個兒的心不在焉之中,手仍在紙上毫無目的地亂劃,一張潔白如雪的紙上布滿了亂七八槽的線條。“你這是幹什麼啊?你?”陪在美協副主席一旁的係主任壓著嗓門,粗聲喝道。我一驚,抬頭,首先看見的是美協副主席嘴角牽扯著那一抹不屑。係主任雙眼噴火般盯著我,那神情仿佛隻有把我生吞活剝了才能解恨似的。我極力穩定心神。“我在畫畫呀!”我漫不經心地說。 “畫畫?你這就是畫畫?”副主席臉上的譏意更濃了。“就是。”我一點不想屈服。 “還敢說就是!那麼我想請教你,你這幅大作是想向人們展示怎樣一種主題?”係主任使勁用指頭敲了敲書桌,表情一下顯得猙獰無比,凶巴巴地問我。 我默默思索了十來秒鍾,極快地在這些亂七八糟的線條中畫了一條初生的細蠶,再正正規規地在旁邊題上“迷惘”二字,然後直視副主任和係主任。副主席仔細審視了那團黑麻麻的東西老半天,猛然雙掌互擊連說了三聲:“好!好!好!”頓了一下又說:“"這是我兩年多時間見到的最好的一件學生作品。”副主席抓住我的雙肩一陣亂搖。我痛得呲牙咧嘴。 副主席是四川畫界泰鬥、權威,他這句話為我那幅狗屁作品後來獲得川民院96年度畫展唯一一名特等獎奠定了基礎。“迷惘”獲獎,並沒使我產生一絲興奮,相反對畫畫徹底失去興趣。這時,我發現自己對詞曲創作竟然很有一些靈氣,就申請院領導要求改學音樂專業,沒被批準,便開始自學音樂創作起。於是便完全荒棄了美術專業,於是便與音樂係的女孩打成一片,於是便傳出了許多豔色滿天的緋聞,於是便被學院勸退,於是一憤之下便闖進了深圳。 當我應聘成為帝王賓館娛樂部一名音樂創作員時,中國最後一支搖滾樂隊也已成為將落西山的夕陽了,我曾經推崇不已的張楚先生不知躲到哪個角落抱小孩過溫馨的家庭生活去了。中國的搖滾樂正如怪異無比的伊沙先生所寫那篇《搖頭來兮滾著去》的小說一樣,不知最終將滾到哪裏消失。我很傷感。但生存是件很現實的玩意,我別無選擇,隻有努力拚搏,求取開拓。
我與帝王賓館女歌手司徒芬就是在這期間相識的。其實,我的創作正於低迷,深圳大街小巷要麼是李海鷹、陳小奇等著名音樂人造出的膾炙人口的東西,要麼是港台明星唱紅的流行歌曲,我那些跟人學步的歌曲最多被顧客聽三五次就膩煩了。娛樂部經理的臉在一天天拉長,我自個兒也一天天感到沒勁。 那是一個濕漉漉的雨天,略有肅殺的風。困頓多時的心情催迫著我鑽進了一間KTV包廂。雖然我也是帝王賓館的一員,但這裏上下千餘人,那些平時直接對顧客服務的同事根本不認識我。剛進包廂坐定,隻見門簾一閃,便有一個青春逼人的女孩搖著婀娜的身子走進來。“我叫司徒芬,是這裏的KTV歌手,不知先生喜歡什麼歌曲?或者—”女孩頓了下,臉色些猶豫,“或者,需要一些什麼別的服務?”我招手示意她坐下,她笑了笑,溫馴地挨著我了下來,長長黑黑的睫毛撲閃撲閃,給人一種聰慧、狡黠、象隻小白兔的感覺。模樣兒長得不太出眾,但那笑卻有種特別的魅力,絕不象那些已經定形職業笑容。我心裏莫名地漫過一股暖流。 “我不想唱歌,也不想聽歌,我來這裏隻不過想調節一下心情。”“哦,原來先生你是想..”司徒芬站起身,說:“我們這裏有專門為客人提供另類服務小姐,我這就去給你叫,請稍候。”說畢就挪動了步子。她顯然誤會了我的意思,我急忙喚住她。待她坐定後,我就把自己的大致情況以及近段時間的心情告訴了她。在傾述的過程中,我對自己居然在才相識幾分鍾的她產生一種無比信賴的感覺到不可思議。 “原來是這樣。”司徒芬又笑了。她的笑又把我的心弦扯動了一次。“古詞新曲或古曲新詞,或許能讓你的創作有所拓展。因為,藝術的魅力在於獨特。”司徒芬沉默了幾分鍾,忽然這樣說。而後,那雙汪汪如水的眼睛熠熠發光地射向我。我心神巨烈一震,“古詞新曲,古曲新詞”,多麼新穎、獨特的創意。我忽然感覺視野一片開闊,激動得直想大哭幾聲或者大笑幾聲。我迎視著司徒芬的目光開始熱烈起來。 窗外,雨還在嘩啦嘩啦地下著,絲毫沒有停息一會的意思。 時間不足一個月,我就與司徒芬同居了。如換了與別個女孩這麼快就同居,我自己都會覺得震驚,或者難以接受,但對於司徒芬,我卻感覺這是情理中的事,是極其自然的事。當然,周圍也沒任何人對我們大驚小怪。在深圳,男女同居的事多如狗毛,沒有誰會發神經去琢磨別人的這種破事兒。 司徒芬是個素質不俗的女孩,嗓音渾圓甜潤,擅長模仿港台走紅的女歌星。她的境況與我大體相似,沒讀完大學,唯一不同的是她那唱黃梅戲的母親有了外遇,與父親離婚,兩個大人都把她當成累贅推來推去,她一氣之下放棄了未完的學業,跑來深圳自個兒求食。同病相憐的我倆感情迅速升溫是情理中的事。為此,我很感謝生活,雖然我活得極為艱苦。 近段時間,我極力挖掘自己的潛力,發揮所有才思,把瞎子阿炳那首溶大悲大喜於舒緩沉鬱 的樂曲《二泉映月》重新填成旅人飄泊異鄉的哀惋愁思之詞,而後由司徒芬那柔婉中藏著力 量、甜蜜裏含有憂傷的嗓音一唱,竟然招來一片又一片叫好之聲。 我一鼓作氣,把《高山流水》、《梅花三弄》、《春江花月夜》、《蘇武牧羊》、《滿江紅》等著名古曲,要麼重新填詞,要麼另譜新曲。我沒想到這種有點兒近似投機的創作居然讓我和司街芬都在帝王賓館走紅起來,受到本地樂壇一些名流的注意。去肇慶旅遊的前兩天,天禾影視製作公司甚至打電話來,叫司徒芬去飾演一部故事片的重要配角。 “我決定明天辭職,去天禾上班。”司徒芬臉上浮滿了欣喜和向往。 我默然無語,思緒隨著縹緲的煙霧嫋嫋忽忽。我略知她的底細,在唱歌方麵她確有天賦,提 拍戲,必須隨著劇情的發展而在短時間內調整情緒,她能行嗎?我深知影視圈內爾虞我詐、 相互誹謗、男女苟合的事例極多,但我更了解能夠有機會走上銀幕對一個年輕女孩是多麼具 有誘惑力的事。過了一會,我不無憂慮地說:“我尊重你的選擇。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如果還把我當作朋友,有什麼需要幫忙就一定記得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