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原來我們都一樣1
彼岸的花
她二十二歲，大學畢業。回到邊遠的故鄉小鎮當了一位中學老師。她很有些才情，愛讀張愛玲，琢磨她說，一個女人若得不到異性的青睞，便也得不到同性的尊重。又說女人是同行。她覺著這樣矛盾的話倒不適合她，她有鴿子羽毛似的輕瑩潔白的肌膚，臉蛋卻不夠漂亮，
身材也太瘦弱了些，還有遺傳的心髒病。這樣子的她，異性也許有些退卻，可同性無任如何因為沒有競爭力都是百分之百的真心憐愛了。 好友豔熱情如火的拖了她參加自己男友的生日晚宴。小鎮的晚宴，少不了俗氣的方城大戰，（打麻將），你來我往的勸杯換盞，不喜歡，但豔的殷情耐不住，去了。 一進門，已有一桌正酣戰，兩男兩女都和她仿佛的年紀，朝門坐著的男子，單眼皮帶著冷冷淡漠的神色，配上他黑色立領夾克，幾乎就是帥氣的了。 桌上盛滿了豐盛的菜肴，都落了做，他和她恰是比鄰。這才有了以後的故事。豔隆重的介紹她，她是我的好友，她可是老師啊，語氣裏誇張的羨慕和尊敬刺激到他，他嗤了一聲，老師有什麼的。她大度涵養的說，是啊老師有什麼，一個字“窮”唄。 這倒是實話，她剛拿了工資，四百九十九元，而他們的工資大多三千多，這樣子的貧富差距，使她一點點的清高蕩然無存。 酒到酣處，有人叫嚷著讓他給豔的男友敬酒，那大杯的紅酒像玫瑰研成的汁，喜歡卻不宜她的身體，她望著酒杯，猶豫。他端過酒杯，利落的抬手仰頭喝了。淡淡地說，女孩子不能吃太冷的酒，算了我代她喝。竟然沒人起哄，同樣年輕的他是豔男友的師傅呢。老套又俗氣的情節，可她的心理陡然有溫暖充盈。。 回去的時候豔囑咐他送她，路上她問他，有女友了嗎？他笑說，我有妻子了，一個月前婚姻的八字的畫了不圓滿的一捺。他不再說話。這黑色的夜也以為會有一段曼妙的愛情開出花吧，而他對她不過是天空飛鳥對深海魚兒的無意一回眸。 後來豔常常找她聊天，會說到他，挺有責任心的一個人，因為父親的病花光了所有的積蓄，手藝很好，玻璃的料子在他手裏，立馬就是璀璨嬌豔的玫瑰，或栩栩如生的河馬，工人們都很佩服他。父親殘喘彌留之際說，兒啦，你沒成家我死也不閉眼。他慌了。要到哪兒去尋一個愛著的女子來結婚。有人撮合了廠子裏的一個女子，女子是很美麗的女子，隻是不知道倆人為什麼不好？是沒經過抵死纏綿的愛戀，還是山盟海誓的諾言？使一切像催生的水果，不甜而寡味。 日子像沙漏裏的沙一粒粒漏了去，兩年，豔生了個白胖的小子，她還雲英未嫁，去看望豔的兒子，豔不無惋惜的說早結婚的他卻還沒有孩子。 在豔兒子的滿月酒上見到他，不複兩年前的年輕氣盛，眉眼裏有了滄桑的味道。他跟她打招呼，很熟悉的口吻，她有一刹的感動，他還記得她呀。不知怎麼談起他的婚姻，她的病，一路說下去，像難得相逢的月亮和星星，在漆黑裏私語整夜。 自然而然的，他開始打電話給她。那時手機還不流行，日裏都忙，每晚家裏那部白色電話機都會響起，急促的嘟嘟聲像她緊張期待心的跳動。那頭的他在模擬一場戰爭。在老婆煮湯的等候裏或是洗澡的空隙裏，偷偷的打電話給她。 他承諾她，你三十歲的時候還沒嫁出去我就娶你，不要小孩，抱一個來養。她感動的一塌糊塗，問，你老婆怎麼辦？他說她知道有她了，卻不再言語？他有無從選擇的無奈吧，不然如何要等三十？ 夜，月亮彎著嘴角嘲笑她的寂寞，忍不住撥了一個電話過去。是一個年輕女子聲音：“他在聽音樂呢，要叫他嗎？”平和而溫暖的聲音伴隨輕輕舒緩的樂聲淌過來，沒有追問她是誰，也沒有破口大罵，她是知道她的卻平和坦蕩，為什不？她是陽光中的，在她坦蕩的聲音裏她聞到了陽光的氣味，她仿佛看到白雲輕輕的拂過天際，煦煦的春風妥帖的吹過嫩芽。也許沒有她，他和她會很相愛，她不能緊抓著不放，像溺水的人拽了的最後一根稻草。 一切的一切就這樣，這樣的世界誰離了誰，在時間綿長而溫柔的撫慰裏。都會很好的活下去。 後來的她遇到了一個很美好的男子，他給了他光明坦蕩的愛情，他們還有了一個極像那男子的健康可愛的兒子，一大一小兩個男子寵她像寶。她已不記得從前。
一天，她的手機裏收到陌生短信，說，親愛的朋友你忘了我了嗎？我從未忘過你，我愛你一背子。一背子是一輩子吧。曖昧的短信隨後又有了好多條，每條都有錯別字，她恨的牙癢癢，她最是討厭別人用錯字的。打電話過去，竟是他的聲音。她啪的掛掉電話，她曾深深想著他的好，曾對他的思念像鱔魚鑽進了籠，隻有進去的份，再也出不來，若是當初這樣子去發現，也許不會那樣痛。 看到這樣一句，情人是彼岸的花，是的了，那遙遠彼岸的花是千嬌百媚的好！是因為隔了重重水，那樣難以觸摸。隔山涉水尋了去，許是蟲豸啃咬的頹敗形跡。詩經裏的佳人，也因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所以輾轉反側魂牽夢縈。朝夕處之也許不過凡婦俗婦。她慶幸自己及時的抽身了，不要以為他就是你天長地久，地老天荒的唯一。時間會送你適合的人和風景，你不要找，你要等。誰這樣說過。
眼睛
你說，你失去了看這個世界的權利。那麼，讓我做你的眼睛，陪你走完這一生。 手上的鑰匙啪的掉在地上，臉上的笑容在一瞬間消失了，欣兒麻木的看著眼前交纏的兩具軀體，她不停的搖著頭，不斷的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這個人不是雷，雷是絕對不會這樣對待她的，那隻是碰巧長的跟他一樣的男人罷了，可這也隻能騙騙自己的心，騙不了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事實告訴她她的愛情結束了，她突然的感覺到很惡心，再也無法在這裏多停留一秒種。她轉身飛奔了出去。 雷輕輕的推開了身上的女人，坐了起來，他拿出自己的錢包，把裏麵所有的錢全交了了這個女人：“謝謝你，你走吧。”“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明明還愛著她的..”“走，你走！”雷一口打斷女人的話語。女人沒再作聲，默默地穿好衣服走了。 一滴滴眼淚從雷的眼角流了下來，他又何嚐想如此做啊，他是那麼的愛著欣，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愛著她，他也想要一輩子都好好照顧她，可他已經失去了這個權利了。視力一日一日的低下告訴他他必須做個了斷。從那天上醫院檢查，醫生告訴他他的視力將逐漸消退，直到後來將完全失明，他就決定要離開欣了，但他深知欣的倔強，他找不出分手的理由，也說不出分手的話，那麼用這種方式吧，讓欣恨他，恨的越深就越會盡快的把他忘記，他注定隻能是她生命裏的過客。 他是一個畫家，優秀的畫家，他有一雙明亮的眼睛，有一雙充滿靈感的手，他用他的眼睛來觀察這個世界，用他的手來描繪這個世界，它們之間是那麼的默契，它們為他帶來了成功，帶來了喜悅，可現在他將要失去他所擁有的這一切了，一個畫家沒有了眼睛他將要怎麼去生活，怎麼去照顧他心愛的女人，曾經彩色的世界即將變成灰色，他失去了愛人的權利了。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欣的時候，她穿著一件紫色的小上衣和小碎花裙子，她的皮膚很白，臉頰上映透著一抹紅，粉嫩的像是飄飄飛舞的桃花瓣，她的眼睛很大，很亮，很深，水汪汪的象要侵透出水來，深的讓他在那一刹那間就陷了進去。她輕輕地說，我想跟你學畫畫，可以嗎？她的聲音很脆，很甜，很柔軟。他不輕易收學生，因為他嫌麻煩，可他卻點頭了，他從不相信一見鍾情，可他卻動心了。老師，記住了，我叫欣兒，我明天來找你。他是記住了，欣，這個雅致的名字在這時候起就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裏。 在以後相處的日子裏，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女子是絕世的天才，她的悟性與靈性超出了他的想象，隻不過短短半年的時間，她就學會了畫他自認為最為自豪的梅花，他畫的梅花裏充滿了一種豪氣，而她畫的梅花卻是那麼的柔媚，一朵一朵煽煽如生的花朵躍然紙上，也開在了他的心頭，在彼此朝夕相處的日子裏，他們戀愛了。
欣兒的愛很純，很真，那種對他完全的信任和依賴深深的滿足了他身為男人的自豪感，他像保護一朵易脆的花朵一般，小心的，仔細的去回應她的愛，他總是先畫好梅花的樹幹，
再由欣兒在上麵畫上花朵，他畫的樹幹充滿了蒼勁，欣兒畫的花朵充滿了柔媚感，他們配合的那麼默契，整副畫看起來就是絕世佳作。他把他們畫的畫全收藏了起來，一副也舍不得買掉，那是他們愛的見證，他想永遠的好好保存。想好好的珍惜這個女子，他生命裏的一抹彩虹。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一道亮色。 他們曾經一起規劃他們的未來，欣兒說，她會給他生一個孩子，男孩像他一般英俊，女孩像她一般柔美，望著她亮晶晶的眼睛，他的心裏開滿了幸福的花朵，有她相伴，此生再無遺憾。他答應欣兒，在她大學畢業以後就娶她為妻，他是那麼迫不及待的想要讓他成為他的妻子，想要和她攜手走完人生。可現實，殘酷的現實粉碎了他美好的願望，他無法再應承自己的諾言了，他不能讓自己成為欣兒的負擔，一個殘缺不全的人已經沒有資格再去愛了。 他知道這是最後一次見到欣兒了，用這種決情的方式來結束了他們之間的愛情，欣兒的心痛，他的心更痛，痛的快要滴出血來，痛的快要停止呼吸，但他不能心軟，他會離開，離開這個城市，回到他的家鄉，等待失明的最終到來。 一年以後。 燈光迷離閃爍，一個絕美的女子身穿一身黑色的晚禮服，手上端了一杯紅酒，今夜是她的慶功晚會，她畫的梅花在國際上獲得了大獎，所有的人都在恭賀她。可她看起來是那麼的漠然，眼裏帶著冰寒的冷氣，她不在是以前的欣兒了，從那個聲聲說愛她的男人狠狠的傷害了她以後，那個柔軟恬美的欣兒就死了，她把自己的心緊緊的封閉了起來，不讓任何人接近，她把自己完全的投入進了畫裏，她畫的梅花不再柔媚，而是充滿了一種妖豔感，那是泣血的梅花，猶如她的心被撕裂的粉碎，血一滴一滴的流了下來，侵透在了每一朵梅花裏。 她一杯接一杯的喝著酒，麻木，現在的她已經麻木了。耳邊突然傳來幾個女人的唧唧喳喳的聲音：“她畫的梅花好美，以前也有一個人畫的比她還要好，好象叫顧炎雷的，他人長的很英俊，畫也畫的很好，不過好可惜，聽說他後來失明了，一個優秀的畫家沒了眼睛..”欣兒的頭腦瞬間止住了思想，她手上的杯子跌落在了地上，碎裂的聲音喚回了她，她跌跌闖闖的跑了過去，一把抓住了那個說話的女人：“你說什麼，你說的是那個顧炎雷！”那女人驚嚇過度，結結巴巴的說：“就..就是以前很有名的那個畫家啊！據說他現在失明了，再也畫不了畫了。” 欣兒鬆開了抓住女人的手，她頹然的坐在了地上，心裏瞬間明亮了，她突然的記起一年前的事情，一年前的那天，雷拿來鑰匙交給她，讓她去幫他收拾一下房間，可等她去了以後，才看見了令她心碎的一幕。這一切現在回想起來答案已經明了了，雷，是故意的，他是故意這麼做的，隻是她當時氣昏了頭，才沒有去想其中的蹊蹺。雷，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來折磨我，我是那麼的愛你啊，為什麼有事情你不告訴我呢？為什麼要一個人去承受痛苦呢？ 一個月後，欣兒終於找到了雷所在的這個小村莊，她打聽到了雷家的住處，輕輕的推開了那扇虛掩的門，她看到了那個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曾經意氣風發的他現在看起來是那麼的落魄，滿臉的胡須，衣服上還裂開了一個大口子。她的眼睛瞬間濕潤了，她走到了他麵前，輕輕的撫摸著他的臉，他的眼睛，輕輕的靠在了他懷裏：“雷，我來了，這次你再也別想趕走我，我不會離開你的，死都不會了，雷，這輩子，讓我做你的眼睛，一輩子都不要再分開。” 一滴滴的眼淚從雷的眼眶跌落，掉到了欣兒的臉上，那是珍貴的眼淚，每一滴眼淚都在述說著幸福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