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心結1
引言:一月。落雪。虹橋機場。 一月初的天空,湛藍無雲,從機場大廳的窗外望去,大片大片的薄霧接連搭配天邊。 陽光褪去了所有的色彩,毫無征兆的隱約在稀薄的雲層中,我們能看見的光芒隻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落雪
一月。落雪。虹橋機場。 一月初的天空,湛藍無雲,從機場大廳的窗外望去,大片大片的薄霧接連搭配天邊。
陽光褪去了所有的色彩,毫無征兆的隱約在稀薄的雲層中,我們能看見的光芒隻是很小
很小的一部分。 程曉溪朦朧而清澈的眼眸注視著停機坪外的那架中航B716,淚珠在眼眶中不住的翻滾,情感壓抑不住。 臉龐兩頰的淚痕,風幹了卻又被接踵而來的淚水浸濕,兩腮扯得生疼。 ——予默,在外麵不比家中,凡是要多多照顧自己,記得早去早回。兩年來的這一切,包括自己父親的去世,包括予默妻子楊雪的車禍,包括予默每天隻能靠藥物來防止病情在身體內擴散,包括自己對於未來的打算。在林林種種的打擊麵前,曉溪都在默不作聲的平靜接受著。現在的她隻是希望予默能夠在英國接受比國內更好的治療,因為那裏有比國內更好的腦科大夫。 “予默,雖然不知道你這一去什麼時候才是歸期,但是不論需要等多久,我都願意..我會一直在家等你.. “曉溪,你快回去吧,我知道這兩年來你操勞了,身體也憔悴了許多。你的腸胃不好,少喝冷飲.”輕柔的聲音穿透混沌的世界直達曉溪的耳際。 “嗯,我知道的。” 曉溪看了看此刻站在自己麵前的男人。這個不論累倒什麼程度隻要是自己需要都會第一時間出現在自己麵前的男人,寬厚肩膀,手指幹淨而修長。結實的後背很寬,很暖。 轉身。邁著沉重而遲緩的步子一步一步朝廳外走去,每走兩步變回過頭去看看遠處的予默,一次比一次停駐的時間長.. 終於,身後的飛機開始在跑道上滑行。曉溪飛快的跑出停車場外,她生怕自己再不離開便又將陷入一場痛哭的追逐中去。她知道,這次的分離,或許是短暫的,抑或許是一輩子的分離。 曉溪久久站在停車場的街邊,仰起頭看著天空中徐徐生氣的飛機正在一點一點的遠離自己的視線,從飛機的地麵動作再到上升最終看見飛機在空中平穩的飛行直到完全消失在視野範圍內,雙眼劃過了一個完整的一百二十度。她突然拔起腳朝著飛機的方向一陣狂奔:“予默!你一定要回來!” 她被蠱惑了一般奔去,步子兵荒馬亂的在大理石地板上敲打著,擠壓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住和著下墜的淚珠,在灰白相間的地板上暈開了一圈圈錐心的疼痛。牽掛,思念順著地平線一路狂奔,卻絲毫無法拉近天與地之間的距離,直到飛機的身影在遠方縮影成了一個再也看不見的墨點。心如洋蔥般剝落.. 從後來趕上來的男人追到她身後一把抱住她,曉溪癱坐在地上,泣不成聲,雙臂環抱住膝蓋不住的啜泣,抽搐。
“曉溪,想哭就哭出來,狠狠的哭一場。來,靠在我的肩膀上哭吧。”說完那個男人緊緊摟住曉溪。
她將頭徹底埋在男人的懷裏,瘦弱的肩膀一上一下的抽動。男人的下顎抵在曉溪被風吹到淩亂的發絲間,輕微的震顫也同樣撕裂著他身體內的每一寸細胞,他此時所能聽到的,僅僅是她心髒那幾乎要被碾碎的悶響.. 那個男人的名字叫張也,是予默要好的同事。 “曉溪..”張也知道,對於當下的狀況除了輕聲念她的名字,剩餘的話現在說出來她是一定聽不進去的。 於是,呼之欲出的話隻得硬生生哽咽在喉。他凝視著懷中身心俱疲的曉溪,目光中的她就像是一個躲在沒有風的房子裏睡著的孩子。他知道,她是累了,太累了。 張也扶起曉溪瘦削的臉,臉上有明顯被淚水肆虐過的痕跡,而淚痕也是七零八落的在臉上顯出深一道淺一道的印痕,擦不去,融不了,在心底長成一株株倒刺的玫瑰。 “回去吧,他已經走了。”張也低沉著聲音伏在曉溪的耳機勸說道。 曉溪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用沾滿灰塵的手擦拭臉上的眼淚。 還沒走到兩步,就感到一陣濃重的惡心翻滾湧動上來,她連忙用雙手捂住嘴,迅速跑到牆邊,側身便是一陣幹嘔。 “曉溪,怎麼了,胃病又犯了?”張也見曉溪作難受狀,立即上前一邊拍打她的後背,一邊心疼的問道。 曉溪微微定了定神,用力壓下胃裏連續不斷的翻湧。 “小也,我沒事了。我們走吧。”可是話還沒有說完,又是一股翻江倒海的幹嘔,仿佛要把她整個人都抽空才肯善罷甘休。 “別說了,我現在就送你進醫院。”張也摟著曉溪的雙肩,心裏一陣遂不及防的揪痛。
愛的殘骸
在那個岔路口,她放棄了一切,赤裸裸地來到他的麵前。童話才剛開了個頭,他就露出猙獰的麵目,一手撕碎了她的愛情。而同時破碎的,更是她的信仰,她的人生..於是幸福,隨殘骸飄遠.. 兩年前第一次見她。當時她來公司看她的妹妹,我的朋友。 真是一個貌美的女人。膚如凝脂,酥胸高挺,丹鳳眼媚而不妖。美中不足的是那對眉,手繡的黛色。而我一向不喜歡有失自然的修飾。
跟著朋友叫了聲“姐”,她幹脆利落地應了。然後很熱情地招呼我吃她帶來的巧克力。後來朋友告訴我,姐三十出頭了,我驚訝於自己一點也看不出來。
而這次見到她,憔悴了太多。原本白淨的臉似乎轉成了暗黃。朋友說,姐這兩年經常國內印尼兩地跑,累的。 印尼?為什麼去那裏?我覺得奇怪。印象中,兩年前,姐說她在深圳啊。 朋友說,哎,姐嫁到印尼去了。她嫁給了那邊一個做燕窩生意的華人。但是她兒子還在荊州老家,所以她經常兩地來回跑..姐這輩子就是走錯了一步路,到現在也不能順心啊.. 見我一臉的懵懂,朋友便把話匣子打開了。我便聽到了姐一路的坎坷。 ——姐不到十歲的時候,她媽媽就去世了。後來爸又娶了我媽。可能是從小家裏就更寵我的原因,姐的性格很獨立很果斷。但她似乎從來不會妒忌我,反而處處謙讓和照顧我。中專畢業以後,她就一個人離家去了大連發展。當時爸給了她一筆資金,她就開始做起了服裝生意。 姐是個漂亮的女人,那時候追她的人很多。其中有一個男的對她特別的殷勤,簡直是窮追猛打,每天都要準備一份早餐守在姐的店鋪前。有大半年姐都沒有心動。可據說有次姐扁桃體嚴重發炎需要住院切除,而這個男的鞍前馬後悉心照顧,姐於是著實地被感動了。也許,一個人在外久了,難免脆弱難免無助,而這個地道的大連男人,有著殷實家境和一顆誠心,最終讓姐投進了他的寬大懷抱。 他們在一起同居了四年。那段日子也許是姐最幸福的時光。他怕姐開店累,讓姐在家休息,自己去打拚生意。姐除了吃飯睡覺,就是上街購物學跳舞做美容。他回到家還要憐惜姐那掌勺的手,自己下廚做拿手菜給姐吃。甚至,姐的內衣內褲他也要心甘情願地洗。從小不會撒嬌的姐,卻遇到了一個對她百般寵愛的男人。而這個男人,可能是這世上最疼姐的人了。 第四年他和姐一起回了我家。大家都為他們高興。我已經喊他姐夫了。 可是那次姐想在家多呆一段時間,沒有馬上跟他回大連。於是遭遇了那個影響她命運的人。 那天姐的初中女同學喊她去吃飯。在飯局上,她認識了一個警察。一個身高一米八幾,可以說高大威猛的男人。他早就聽聞了有著中學校花稱號和有錢老爸的姐,這次終於見到了麵。而鬼使神差地,姐對他一見鍾情。 姐說見到他會心跳,不見的時候,腦子裏就不斷地盤旋他的影子。她說,見鬼,是不是遇上愛情了? 於是在家的那段時間,姐跟那警察開始頻頻約會起來。每次看她一臉陶醉地回來,我都很不忍心去提醒她,大連那邊有個人還在等著她呢。。 ..是不是感動回來乞討回來的愛根本不是愛?是不是人太年輕就不懂得愛和珍惜?是不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太好了,就會把她寵壞,以致於她對你的好從感動到麻木到習以為常到視若無睹到可有可無毫不在乎?
姐有了警察,心裏就不再有那個準姐夫了。雖然後來也是經曆了一段痛苦的掙紮和抉擇,但,姐最終放棄了對她百依百順的準姐夫,選擇了姐對他百依百順的警察。放棄了美麗怡人的大連,選擇了她原本希望離開的荊州老家。放棄了學跳舞做美容的貴婦日子,選擇了清貧的警嫂生活,並重新在家開店經營。 從這點來看,姐是勇敢的。姐是真性情的。姐為她認定的愛情不惜代價。 如果姐從此感到幸福,那是多麼令人欣慰的事。可為什麼,偏偏有人不跟她一起書寫童話。 這個警察跟姐結婚不久,就開始打我們家的主意。幾次三番地讓姐跟我爸要錢,然後拿去賭六合彩。還把一個有錢的煤礦老板的兒子介紹給我,一個勁地撮合我們,盡管那男的長得根本就沒我高.. 不知道是姐的前男友對她太好了,她承受不了落差,還是這個警察確實太惡劣,姐結婚後再也沒有以前開朗和快樂,而是整天抱怨那死水一般的生活。 後來這個警察把姐的嫁妝連同爸給的所有錢都賭光了,他自己也被開除處分。他開始變得竭斯底裏,他開始對姐拳腳相向.... 終於,姐痛定思痛,離開了他。盡管,那時他們的兒子才剛剛滿兩歲。 姐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沉淪,抽煙,喝酒,整夜整夜地失眠看碟流淚。兒子丟給我爸媽,警察從此不再過問。 慢慢地過了很多年。 姐才從一度的憔悴不堪,恢複回兩年前的健康美麗。終於有一天她決定徹底改變自己的生活了,於是認識了這個印尼華僑,把自己嫁到了國外。這男人離異過,還有幾個小孩,但姐不在意,因為他有錢。他有的是錢。 在遙遠的異國他鄉當著別人的後媽,可自己的心裏,卻無時無刻不在掛念老家的親骨肉。 姐就這麼印尼荊州來回地飛。姐的臉上寫滿了累。 朋友講完姐的過往後,又一次歎息不已。而我再一次麵對姐時,似乎讀懂了她依然美麗的眼睛裏時時泄露的滄桑。姐很善良熱情,舉止言談間都有一種幹脆利落的豪爽。隻是,現在的她非常的現實,甚至,朋友說她已經變得很勢利。提到愛情,她連連搖頭,深表失望和不屑..然而姐,你當年是付出了真情,可你的警察不是。不要因為他的虛情假意,你就否認了一切。否則,你又怎能真正地幸福?
走失的幸福
我一直都徘徊在自以為是幸福的走廊,以為有等待我到達的盡頭,以為盡頭的那段有等待我到達的人。隻可惜,我看不到一點從外麵世界透進來的光束,隻有蕭條的歲月在走廊的
柱子刻下一道道傷疤。突然有一個聲音在遠處念吟著那些傷疤的名字,‘回憶~~~~~’‘回憶~~~~~~’。。。 這些不算悠閑的日子裏,清晨時的夢魘總是會零零散散地出現一些過去的片段,那些片段沒有理由地在我的腦海裏出現,似乎沒有一點聯係,但我清楚,隻要用一個感覺就可以把他們串聯在一起。那些長久都不曾想起的人事,或許早該被我遺忘。是我不該對現在太在乎,以至於忘記了自己其實還記得那些過去。 八月裏,這個四麵環海的小島上總是會有那麼兩三天刮起熱浪,連風吹在人的皮膚上都似乎是一種慢性的煎熬,沸騰著那些可憐的組織。我便開始懷念起在故鄉的那些夏天,那些沒有現在的夏天。它們隻是單純地被現在的我稱為過去,而它,還有著更早更早的過去。。。 南方的夏季,一如所有詩句裏的世界,安靜祥和,盡管不繁華,但卻以它獨有的姿態為歲月增添一抹藍色。睡眼朦朧的時候,玻璃窗上的顏色還是黑的,卻傍著稀稀疏疏的雨聲。我時常是眯著眼睛偷窺著那些水珠,不敢驚動,怕被它們發現原來有人在偷聽它們的那些隻言片語。伴著這些不算悲傷的秘密,我又開始被帶入一個新的夢境。醒來的時候,常常是一片晴好的景象。忘記了最初做的夢,清晰的反而是那場透明的囂張。我喜歡這種放肆的伴奏,自由,純淨。和這個季節的枯燥劃出天壤之別的界限,似乎它們是被孤立的,但是被朝陽蒸發過後的清涼,卻是我們所渴望的。 午後的時光,隻是那台有點灰塵的老式收音機伴著一本雜誌的簡單消磨。我喜歡它上麵的那點灰塵,因為這樣能讓收音機顯得複古和彌足珍貴。我趴在靠著窗戶的那張書桌上,收音機就在窗台上沐浴著一點點的陽光,和我一樣懶散。我一直都不是很熱衷於買CD或者看電視。那個時侯的我隻喜歡在那個舊舊的盒子裏尋找我要的聲音。整點時的播報,DJ播放每首音樂前的聽眾祝福,傷感的愛情故事,還有那些有著好聽的鋼琴伴奏曲的廣告。這些都讓我的耳朵著迷不已。我喜歡調頻鍵在拇指間摩擦的感覺,仿佛一切都在自己的手裏轉動著。也許就是這樣漫無目的的轉動,才讓我不覺得世界是寂寞的,畢竟至少它也在陪著我轉動。 偶爾會在柔軟的床上打個小盹兒,然後被外麵的一些叫賣聲驚醒。若是碰見我喜歡的,便會衝著窗戶外麵的人喊一聲,然後去跟奶奶拿點錢。比如說五毛錢一串的糖葫蘆,和一種不知名的酸酸的黃色果實。上麵裹著一層透明的糖衣,我喜歡甜甜的味道。或者龜苓膏,或者一塊錢一碗的魚丸,這些都是我整個夏季的樂趣。其餘的叫賣聲若是驚醒了我的美夢,我隻是會嘟囔地往窗外瞪一眼,然後極不情願地翻個身,繼續我的酣睡。 這樣的日子過得靜謐,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隨心所欲,時光沉默地遊走著,在我們的生命力劃出一道不完美也不殘缺的弧線,如少女那曼妙的身姿一樣,年輕的時候總覺得還是多出了那麼一點肉,老了的時候才發現原來從前的自己是如此遙不可及。那個時侯的我並不知道,如今的我會在世界的另一端回憶著這些在生活中最最樸實和平常的事情,也不知道這樣的想念竟然會如此強烈。在紙上胡亂地寫寫畫畫,勾勒出那時候的天真想法,一副青春時寂寞的輪廓在我的手裏呈現出來,滿是潮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