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黑湯(1 / 2)

五嶺山,磨山村,早春,春雨淅瀝。

山坳上,一株數人合圍的老榆樹下,坐落著一間小小的青瓦農舍,老榆樹枝葉繁茂,像是一隻張開翅膀的老母雞,那間農舍,則像是母雞嗬護下的小雞。

農舍裏,陳設簡單而淩亂。正對大門的土牆上,貼著一副年畫,畫中一個光屁股胖大小子抱著一條鯉魚,預示著年年有餘。這副吉祥畫畫麵泛黃,透著水漬,和它存身的土牆一樣,老舊破損。

土牆右邊是灶台,灶台下生著火,台上台上散布著鍋碗瓢盆殘羹剩飯。

灶台邊的矮凳上,坐在一個城裏來的小美女,仰臉看著那副老舊的年畫,一臉的不屑和憤怒。小美女十六七歲,皮膚潔白如雪,一頭烏黑的長發齊腰,頭山紮著蝴蝶結,穿著白毛衣牛仔褲,身材苗條,幹淨利落,與農舍裏的寒酸景觀格格不入。

鄭娟的目光離開了年畫,皺著眉,嘟著嘴,憤憤不平地盯著坐在炕頭上的兩個人。山裏的規矩,女子不得上炕,隻能坐在灶台邊,更為可氣的是,還不能坐高凳子,隻能坐矮凳!在學校裏,她是萬人矚目的校花,可進了這個農舍,她就成了個受氣的小媳婦!

對麵一張土炕上,一張破舊的矮腿方桌將土炕一分為二,和大多數山裏農民家庭一樣,土炕兼代會客席的功能。隻是,隻有男人才有資格上炕。

炕頭左邊的客席,坐著一個軍人,身材魁梧,濃眉大眼,穿著一身迷彩作訓服,黑色高幫軍靴,肩頭上沒有肩章,看不出軍銜。軍人盤腿而坐,挺胸抬頭,兩條青筋暴露的胳膊撐在膝蓋上,一副倒三角身材像是一座大山一般,端坐不動。這是職業軍人的標準坐姿。

右邊的主席上坐著農舍的主人,一個農家小子,年紀二十左右,身材瘦小,穿著打著補丁的黑布棉襖。懶散地斜靠在放桌上,一條腿耷拉在炕下,一條腿抬起來,支在炕沿上,兩條腿成八字張開,胯部肆無忌憚地對著灶台邊的小美女。

鄭娟終於忍無可忍:“林銳,你能不能有點坐相!”

林銳合攏了腿,略略調整了身姿,雙手揣在懷裏,仍然是一副懶散,卻是正眼也不瞧一眼鄭娟,對著那正坐八百的軍人,說道:“鄭伍,你繃得像個胎神,累不累嘛!喝茶,喝茶。”又看了一眼灶台旁小板凳上的鄭娟:“娟兒,你也喝啊。”

鄭娟斜了一眼灶台上的土碗,鼻子一哼,表示拒絕。

土碗裏是山民常喝的磚茶,用山中野茶芽烘焙而成,就地取材,加工粗糙,紮成方塊形,故名磚茶。山中盛產野茶,但大多品質低劣,口感不佳,茶色更是難看,黑乎乎的,像是不明液體。這種磚茶難以外銷,山民自家飲用,卻上不得台麵,不好意思用來待客。鄭娟學過茶道,知道五嶺山中的磚茶是什麼貨色。何況,就算是頂級茶品,用這種呲牙缺口的土碗盛裝,也是對客人的不恭。所以,進了農舍,鄭娟就沒碰這碗茶,那湯水黑乎乎的,看一眼都覺糟心!

那林銳用這種爛茶招待她,還逼著她坐矮板凳,要不是哥哥鄭伍在場,她早連碗帶茶砸到林銳頭上,哪裏還肯碰那茶水。

鄭娟沒碰那茶,鄭伍也沒喝。鄭伍是個職業軍人,喝茶沒講究,在他看來,喝茶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解渴,要講什麼色味境界,那就是矯情了!何況是自家兄弟的茶,沒那麼多講究。鄭伍沒喝,隻有一個原因——不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