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時常在那裏為先皇撫琴,但我知道先皇不是在聽琴,因為亭子的柱子上刻著‘桃天’兩個字。先皇時常撫摸這兩個字,時常遠眺,望見遠處小小的你跪在地麵,執著地翻看石塊,尋找蟋蟀……唯有望見你時,你的父皇才笑得舒心,愜意,滿足……”
孩童心懷怨氣,胡亂刻字做以發泄。劉啟恒都已經忘記自己曾在哪個柱子上刻過字,但是他的父親卻為他記得。父親愛他竟如此深,他卻從來不知。父——皇!兒有愧!不孝!劉啟恒在內心呐喊。他終是了解到父親臨終前微笑的最後一層意思。那是了無牽掛,撒手人寰的輕鬆。父皇能夠將皇位傳給他,大半是因為瘋女人的枕邊風。“請母後代替父皇責罰!”
“啟恒心底坦蕩蕩,無過何來責罰?哀家隻有一件事情放不下……”
“母後請講!孩兒一定照做!”
“如果有朝一日十七犯上作亂,皇上絕對不可以心軟。”瘋女人連貫地說。
劉啟恒哽咽。“朕……記下了!”
“蓉貴妃,你的心怎麼可以那麼狠!”安曉衝進來。
瘋女人望了安曉一眼,說:“包括荌妃。絕對不要手軟!”
仕芸站在門口,心弦繃緊。瘋女人對於安曉的態度與太後無異。可是,瘋女人也曾在君王劍下救過安曉。說明什麼?安曉不一定會作亂。
“丫頭,你過來!”
仕芸望了望背著身抹臉的劉啟恒,跪到榻前。
“婷姐姐,真會挑選人,啟恒也是好福氣!給哀家做女兒吧!”
“丫頭命硬,刑傷克母……”親生母親生產她時難產送命,後來的奶娘秦氏無故遇害,今天的幹娘無端遭遇毒手。她——馬仕芸今生就不能母親啊?仕芸悲傷。
“幹娘還能怕這個!不怕!”
瘋女人已是認出了她。仕芸別樣地感傷,撲進瘋女人懷中。“幹……娘!”
“先皇曾賜給哀家一把尚方劍,上可斬昏君,下可除奸佞。今兒哀家賜予你!”
父親還是留下一把尚方劍。天下之重,難於安心。昔日皇貴妃為了保命,亦是為了守住責任,才裝瘋多年。一個從來就沒有瘋過的人被當成瘋子對待,那是什麼滋味?劉啟恒心痛,難過。
“寶劍在盧美人宮中,問過綠丘可知。”
仕芸立刻吩咐綠丘去取寶劍。
“皇貴妃既然有尚方劍,為何不直接除掉成萬州,由著他禍國殃民!”安曉疑問中包含著譴責。
瘋女人冷笑,傷口一陣疼痛,麵露痛楚。
仕芸幫忙解釋。“主幼,臣居功,位高權重,朋黨者眾,且不明,問罪一人,天下嘩變。國之不國,民將何安?”
“殺一個不夠,就殺一百個,一百還不夠,就殺一千個!”安曉激動著說。
“荌妃,退下。”劉啟恒說。
綠丘取回尚方劍,趙豐年和成至遠先後趕來。
被褥染了血,箭傷處已是青腫,開始發黑。章太醫隻是做了鎮痛的處置。想來,他也是覺得回天乏力,幹脆省去取出箭頭的麻煩,以及所帶來的痛楚。
“逸兒,可還好?”
“好了。”
“這麼快?”
“全仰仗趙將軍,逸兒才得以脫險。”
瘋女人不太相信,繼而懵懂,後來舒緩地笑了。“十七!十九……”話說一半,人斷掉氣息。
眾人靜靜地等候下文,卻再也沒有半點聲響。“娘——啊!”一聲嘶啞悲切的呼喊在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