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石頭矗立在西角門附近的小花園。它最早是在孫府。太後初孕皇嗣，以思家為名，懇求先皇移到宮中。石頭巨大，成萬州動用了半個北軍，砍伐樹木，挪動巨石，順著護城河進西角門。巨石下麵修建了正方形的底座，單麵有石階。巨石呈現半個“山”字，遠遠看上去像兩個並肩的情侶。
女為悅己者容，太後刻意做了裝扮。“你終是來了？”
“你在等我？”成萬州注意到不同尋常的變化，望見自己的太後並沒有上前相迎。
“是。等了許多次，等了許久、許久。幾乎是一生一世。”回答裏麵少了柔情，多出哀怨的無可奈何。
“今天來，我是代替玉堅伸冤！”成萬州說出相約的理由。
相約的地點是太後的意思。“他調戲嬪妃原本就是死罪！”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有人設計，誘殺。婉婷，你要幫我為玉堅報仇！”成萬州雖然風 流，但是子嗣單薄。成玉堅是成家唯一的血脈，且還未娶妻生子。孫子再不成器，也還是骨肉至親。
太後當然不知道成玉堅對於成家意味著什麼，更加無法理解成萬州的痛心疾首。一聲冷笑隨著風飄遠。“你要我如何幫你？一個人的死罪，還是一家子的死罪，你自己來選！你來告訴我！”
成萬州氣急敗壞。“你最好搞清楚是誰幫你成了太後，幫你的兒子成了皇帝！”
“成太尉，你可能忘記了，我從來就沒想進宮，從來就沒想成為誰！一直都是你在想，一直都是我在幫你而已！”太後直言。
“你的犧牲也是值得的，你得到的東西比我豐厚！你是太後，你的兒子是皇帝。那是多少嬪妃朝思暮想！你不要不知足。”
“唯獨不是我的朝思暮想？我朝思暮想的人是你！你永遠不知道，我的初夜，沒有絲毫幸福可言，因為我是被自己愛的那個男人設下計謀送到另一個男人的床上。難道你不知道，我等的人是你嗎？”太後把藏在心頭多年的話，毫無保留地講出來。
“我一直知道。”
“為了權利，你連愛的女人都可以舍棄？萬州，權利對於你來說，真的就那麼重要嗎？”這句話太後不知道暗暗在心裏問過男人多少次。
“是。”成萬州承認。
“我到底愛的是男人，還是一個魔鬼！”太後依附著定情的巨石，緩解搖搖欲墜的身軀。“萬州，還記得這塊石頭嗎？”
成萬州答：“當然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是在這塊石頭下。我們在這塊石頭下長大，然後，那個月圓之夜，我們……海誓山盟。”
“海誓山盟？你還記得當時你是怎麼說的嗎？”
“此石不毀，癡心不負！”
“你如果真的愛過，就再加上半句，此石不毀，癡心不負，忠心不反！”
成萬州沒有正麵回答問題。“他還是有那麼一點在乎你的！恩準將石頭搬運進宮來。”
太後苦澀地笑著，先皇臨幸的次數兩隻手就能數過來，這樣的在乎還不如不在乎。而最愛的那一個男人卻一次沒有。“我們今世都不要再相見！”
“為什麼？”
“因為愛你實在太疼。”
“婉婷，我答應你！此石不毀，癡心不負，忠心不反！你不要不見我！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隻有你！”成萬州苦苦哀求。
“來世也不要相見！”
“為什麼？”
“難道你不知道樂平是我的女兒嗎？”
“誰告訴你的？”成萬州誓要將告密者撕成碎片。
“還用誰來告訴我嗎？你不敢來見我，不就是已然告訴我了嗎？”
成萬州跪下雙膝，牽住了太後的雙手。“婉婷，萬州對不起你，不敢奢求原諒！請你相信我，一念之差，實屬無奈！”
太後拂袖，背身站立。
“我想再抱一抱婉婷，可以嗎？”成萬州顫抖著聲音請求。
太後停頓離去的腳步，緩緩轉身，淚水縱橫。成萬州走上前，太後卻在後退，躲閃。“你就那麼恨我？你沒有了樂平，我不是也沒有了玉堅！你還有啟恒，但是我一無所有！”
太後擦拭眼淚，說：“還是讓我來抱一抱萬州！最後一次擁抱的機會留給婉婷吧！”
“婉——婷！”哀號驚起寒鴉飛起，樹枝搖曳。
劉啟恒看來，太後就是他的母親，但是在這一刻望見她沉淪在男人懷裏，劉啟恒才第一次覺得她是一個女人。無論她多少歲，在相愛的男人眼裏永遠不曾老去，美麗依舊。他一路尾隨至此，躲在隱蔽處，沒有聽到想聽的東西，無意間卻見證了一場淒美的訣別。劉啟恒很容易想到了仕芸，他永遠沒有機會看到愛的女人變老的樣子。思念的時候，他不知道去擁抱誰。
一個人的死罪還是一家子的死罪。就此，成萬州稱病，不再早朝。趙豐年暫時履行太尉一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