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關東四大門派(1 / 3)

石清一家三口取道向東南鬆江府行去。在道上走了三日,這一晚到了雙鳳鎮。三人在一家客店中借宿。石清夫婦住了間上房,石破天在院子的另一端住了間小房。閔柔愛惜兒子,本想在隔房找間寬大上房給他住宿,但上房都住滿了,隻索罷了。

當晚石破天在床上盤膝而坐,運轉內息,隻覺全身真氣流動,神清氣暢,再在燈下看雙掌時,掌心中的紅雲藍筋已若有若無,褪得什淡。他不知那兩葫蘆毒酒大半已化作了內力,還道連日用功,已將毒質驅出了十之八九,什感欣慰,便即就枕。

睡到中夜,忽聽得窗上剝啄有聲。石破天翻身而起,低問:“是誰?”隻聽得窗上又是得得得輕擊三下,這敲窗之聲什是熟悉,他心中怦的一跳,問道:“是叮叮當當麼?”窗外丁璫的聲音低聲道:“自然是我,你盼望是誰?”

石破天聽到丁璫說話之聲,又歡喜,又著慌,一時說不出話來。嗤的一聲,窗紙穿破,一隻手從窗格中伸了進來,扭住他耳朵重重一擰,聽得丁璫說道:“還不開窗?”

石破天吃痛,生怕驚動了父母,不敢出聲,忙輕輕推開窗格。丁璫跳進房來,格的一笑,道:“天哥,你想不想我?”石破天道:“我······我······我······”

丁璫嗔道:“好啊,你不想我,是不是?你隻想著那個新和你拜天地的新娘子。”石破天道:“我幾時又和人拜天地了?”丁璫笑道:“我親眼瞧見的,還想賴?好罷, 我也不怪你,這原是你風流成性,我反歡喜。那個小姑娘呢?”

石破天道:“不見啦,我回到山洞去,再也找不到她了。”想到阿綉的嬌羞溫雅,瞧著自己時那含情脈脈的眼色,想到她說把自己“也當做心肝寶貝”,此後卻再也見不到她,心下惘然若失。這些日子來,他確是思念阿綉的時候遠比想到丁璫為多,但他人雖忠誠,也知此事決不能向丁璫坦然直陳。

丁璫嘻嘻一笑,道:“菩薩保佑,但願你永生永世再也找不著她。”

石破天心想:“我定要再找到阿綉。”但這話可不能對丁璫說,隻得岔開話題,問道:“你爺爺呢?他老人家好不好?”丁璫伸手到他手臂上一扭,嗔道:“你也不問我好不好?唉唷!死鬼!”原來石破天體內真氣發動,將她兩根手指猛力向外彈開。

石破天道:“叮叮當當,你好不好?那天我給你拋到江中,幸好掉在一艘船上,才沒淹死。”隨即想到和阿綉同衾共枕的情景,隻想:“阿綉到那裏去了?她為什麼不等我?”這些日來他雖勤於學武,阿綉的麵貌身形在心中仍時時出現,此刻見到丁璫,不知如何,更念念不忘的想起了阿綉。

丁璫道:“什麼幸好掉在一艘船上?是我故意拋你上去的,難道你不知道?”石破天忸怩道:“我心中自然知道你待我好,隻不過······隻不過說起來有些不好意思。”丁璫噗哧一笑,說道:“我和你是夫妻,有什麼好不好意思?”

兩人並肩坐在床沿,身側相接。石破天聞到丁璫身上微微的蘭馨之氣,不禁有些心猿意馬,但想:“阿綉要是見到我跟叮叮當當親熱,一定會生氣的。”伸出右臂本想去摟丁璫肩頭,隻輕輕碰了碰,又縮回了手。

丁璫道:“天哥,你老實跟我說,是我好看呢?還是你那個新的老婆好看?”

石破天歎道:“我那裏有什麼新的老婆?就隻有你······隻有你一個老婆。”說著又歎了口氣,心想:“要是阿綉肯做我老婆,那我就開心死了。隻不知能不能再見到她?又不知她肯不肯做我老婆?”他本來無心無事,但一想到阿綉,心中不由得千回百轉,當真是牽肚掛腸,情難自已。

丁璫伸臂抱住他頭頸,在他嘴上親了一吻,隨即伸手在他額頭鑿了一下,說道:“隻有我一個老婆,嫌太少麼?又為什麼歎氣?”石破天隻道給她識破了自己心事,窘得滿臉通紅,給她抱住了,不知如何是好,想要推拒,又舍不得這溫柔滋味,想伸臂反抱,卻又不敢。

丁璫雖行事大膽任性,究竟是個黃花閨女,情不自禁的吻了石破天一下,好生羞慚,一縮身便躲入床角,抓過被來裹住了身子。

石破天猶豫半晌,低聲喚道:“叮叮當當,叮叮當當!”丁璫卻不理睬。石破天心中隻想著阿綉,突然之間,明白了那日在紫煙島樹林中她瞧著自己的眼色,明白了她叫自己作“心肝寶貝”的含意,心中大喜若狂:“阿綉肯做我老婆的,阿綉肯做我老婆的。”隨即又想:“卻到那裏找她去呢?”歎了口氣,坐到椅上,伏案竟自睡了。

丁璫見他不上床來,既感寬慰,又有些失望,心想:“我終於找著他啦!”連日奔波,這時心中甜甜地,隻覺嬌慵無限,過不多時便即沉沉睡去。

睡到天明,隻聽得有人輕輕打門,閔柔在門外叫道:“玉兒,起來了嗎?”石破天應了聲,道:“媽!”站起身來,向丁璫望了一眼,不由得手足無措。閔柔道:“你開門,我有話說!”石破天道:“是!”略一猶豫,便要去拔門閂。

丁璫大羞,心想自己和石破天深宵同處一室,雖以禮自持,旁人見了這等情景卻焉能相信?何況進來的是婆婆,自必為她大為輕賤,忙從床上躍起,推開窗格,便想縱身逃出,但斜眼見到石破天,心想好容易才找到石郎,這番分手,不知何日又再會麵,連打手勢,要他別去開門。石破天低聲道:“是我媽媽,不要緊的。”雙手已碰到了門閂。

丁璫大急,心想:“是旁人還不要緊,是你媽媽卻最要緊。”再要躍窗而逃,其勢已然不及。她本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但想到要和婆婆見麵,且是在如此尷尬的情景下給她撞見,不由得全身發熱,眼見石破天便要拔閂開門,情急之下,右手使出“虎爪手”抓住他背心“靈台穴”,左手使“玉女拈針”揑住他“懸樞穴”。石破天隻覺兩處要穴上微微一陣酸麻,丁璫已將他身子抱起,鑽入了床底。

閔柔江湖上閱曆什富,隻聽得兒子輕噫一聲,料知已出了事,她護子心切,肩頭撞去,門閂早斷,踏進門便見窗戶大開,房中卻已不見了愛子所在。她縱聲叫道:“師哥快來!”石清提劍趕到。

閔柔顫聲道:“玉兒······玉兒給人劫走啦!”說著向窗口一指。兩人更不打話,同時右足一蹬,雙雙從窗口穿出,一黑一白,猶如兩頭大鳥一般,姿式什為美妙。丁璫躲在床底見了,不由得暗暗喝一聲采。

以石清夫婦這般江湖上的大行家,原不易如此輕易上當,隻關心則亂,閔柔一見愛子失了蹤影,心神便即大亂,心中先入為主,料想不是雪山派、便是長樂幫來擄了去。她破門而入之時,距石破天那聲驚噫隻頃刻間事,算來定可趕上,是以再沒在室中多瞧上一眼,以免延擱了時刻。

石破天為丁璫拿住了要穴,他內力渾厚,立時便衝開給閉住的穴道,但他身子為丁璫抱著,卻也不願出聲呼喚父母,微一遲疑之際,石清夫婦已雙雙越窗而出。床底下盡是灰土,微塵入鼻,石破天連打了三個噴嚏,拉著丁璫的手腕,從床底下鑽出,隻見她兀自滿臉通紅,嬌羞無限。

石破天道:“那是我爹爹媽媽。”丁璫道:“我早知道啦!昨日下午我聽到你叫他們的。”石破天道:“等我爹爹媽媽回來,你見見他們好不好?”丁璫微微側頭,道:“我不見。你爹娘瞧不起我爺爺,自然也瞧不起我。”

石破天這幾日中和父母在一起,多聽了二人談吐,覺得父母俠義為懷,光明磊落,坦率正大,和丁不三動不動殺人的行徑確然大不相同。石破天雖跟丁璫拜了天地,但當時為丁不三所迫,近月來多明世事,雖覺丁璫明豔可愛,總不願她就此做了自己老婆,何況心中又多了個阿綉,而這阿綉,才真正是自己的“心肝寶貝”,隻有這阿綉,自己才肯為她而死,丁璫卻不成。沉吟道:“那怎麼辦?”

丁璫心想石清夫婦不久定然複回,便道:“你到我房裏去,我跟你說一件事。”石破天奇道:“你也宿在這客店?”丁璫笑道:“是啊,我要半夜裏來捉老公,怎不宿在這裏?”向石破天一招手,穿窗而出,經過院子,眼看四下無人,推門走進一間小房。

石破天跟了進去,不見丁不三,大為寬慰,問道:“你爺爺呢?”丁璫道:“我一個兒溜啦,沒跟爺爺在一起。”石破天問道:“為什麼?”丁璫哼的一聲,說道:“我要來找你,爺爺不許,我隻好獨自走。”石破天心下感動,老實說出心梂話:“叮叮當當,你待我真好。”丁璫笑道:“昨兒晚上不好意思說,怎麼今天好意思了?”石破天笑道:“你說咱們是夫妻,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丁璫臉上又是一紅。

隻聽得院子中人聲響動,石清朗聲道:“這是房飯錢!”馬蹄聲響,夫婦倆牽馬出店。石破天追出兩步,又即停步,回頭問丁璫道:“你可知鬆江府在那裏?”丁璫笑道:“鬆江府偌大地方,怎會不知?”石破天道:“爹爹媽媽要去鬆江府,找一個叫做銀戟楊光的人,待會咱們趕上去便是。”他乍與丁璫相遇,雖然心梂念著阿綉,卻也不舍得就此和她分手。

丁璫心念一動:“這呆郎不識得路,此去鬆江府是向東南,我引他往東北走,他和爹娘越離越遠,道上便不怕碰麵了。”心下得意,不由得笑靨如花,明豔不可方物。石破天目不轉睛的瞧著她。丁璫笑道:“你沒見過麼?這般瞧我幹麼?”石破天道:“叮叮當當,你······你真好看,比我媽媽還好看。”又想:“她跟阿綉相比,不知是誰更好看些?不過阿綉比她好,我隻要阿綉做老婆!”丁璫嘻嘻而笑,道:“天哥,你也很好看,比我爺爺還好看。”說著哈哈大笑。

兩人說了一會閑話,石破天終究記掛父母,道:“我爹娘找我不見,一定好生記掛,咱們這就追上去罷。”丁璫道:“好,真是孝順兒子。”當下算了房飯錢,出店而去。

客店中掌櫃和店小二見石破天和石清夫婦同來投店,卻和這個單身美貌姑娘在房中同住一夜,相偕而出,無不嘖嘖稱奇,自此一直口沫橫飛的談論了十餘日,言詞中自然猥褻者有之,香豔者有之,眾議紛紜,猜測多端。

石破天和丁璫出得雙鳳鎮來,即向東行,走了三裏,便到了一處三岔路口。丁璫想也不想,徑向東北方走去。

石破天料想她識得道路,便和她並肩而行,說道:“我爹爹媽媽騎著快馬,他們若不在打尖處等我,就追不上了。”丁璫抿嘴笑道:“到了鬆江府楊家,自然遇上。你爹娘這麼大的人,還怕不認得路麼?”石破天道:“我爹爹媽媽走遍天下,那有不認得路之理?”

兩人一路談笑。石破天自和父母相聚數日,頗得指點教導,於世務已懂了許多。丁璫見他呆氣大減,芳心竊喜,尋思:“石郎大病一場之後,許多事情都忘記了,但隻須提他一次,他便不再忘。”一路上將諸般江湖規矩、人情好惡,說了許多給他聽。

眼見日中,兩人來到一處小鎮打尖。丁璫尋著了一家飯店,走進大堂,見三張大白木桌旁都坐滿了人。兩人便在屋角裏一張小桌旁坐下。那飯店本不什大,店小二忙著給三張大桌的客人張羅飯菜,沒空來理會二人。

丁璫見大桌旁坐著十八九人,內有三個女子,年紀均已不輕,姿色也自平庸,一幹人身上各帶兵刃,說的是遼東口音,大碗飲酒,大塊吃肉,神情豪邁,心想:“這些江湖朋友,不是鏢局子的,便是綠林豪客。”看了幾眼,沒再理會,心想:“我和天哥這般並肩行路,同桌吃飯,就這麼過一輩子,也快活得很了。”店小二不過來招呼,她也不著惱。

忽聽得門口有人說道:“好啊,有酒有肉,爺爺正餓得很了。”

石破天一聽聲音好熟,見一個老者大踏步走進店來,卻是丁不四。石破天吃了一驚,暗叫:“糟糕!”回過頭來,不敢和他相對。丁璫低聲道:“是我叔公,你別瞧他,我去打扮打扮。”也不等石破天回答,便向後堂溜了進去。

丁不四見四張桌旁都坐滿了人,石破天的桌旁雖有空位,桌上卻既無碗筷,更沒菜肴,當即向中間白木桌旁的一張長茹上坐落,左肩一挨,將身旁一條大漢擠了開去。

那大漢大怒,用力回擠,心想這一擠之下,非將這糟老頭摔出門外不可。那知剛撞到丁不四身上,立時便有一股剛猛之極的力道反逼出來,登時沒法坐穩,臀部離茹,便要斜身摔跌。丁不四左手一拉,道:“別客氣,大家一塊兒坐!”那大漢給他這麼一拉,才不摔跌,登時紫脹了臉皮,不知如何是好。

丁不四道:“請,請!大家別客氣。”端起酒碗,仰脖子便即喝乾,提起別人用過的筷子,夾了一大塊牛肉,吃得津津有味。

三張桌上的人都不識得他是誰,但均知那大漢武功不弱,給他這麼一擠之下,險些摔跌,這老兒自是本領非小。丁不四自管飲酒吃肉,搖頭晃腦的十分高興。三桌上的十八九人卻個個停箸不食,眼睜睜的瞧著他。

丁不四道:“你怎麼不喝酒?”搶過一名矮瘦老者麵前的一碗酒,骨嘟骨嘟的喝了一大半碗,一抹胡子,說道:“這酒有些酸,不好。”

那瘦老者強忍怒氣,問道:“尊駕貴姓大名?”丁不四哈哈笑道:“你不知我姓名,本事也好不到那裏去了。”那老者道:“我們向在關東營生,少識關內英雄好漢的名號。在下遼東鶴範一飛。”丁不四笑道:“瞧你這麼黑不溜秋的,不像白鶴像烏鴉,倒是改稱‘遼東鴉’為妙。”範一飛大怒,拍案而起,大聲喝道:“咱們素不相識,我敬你一把白胡子,不來跟你計較,卻恁地消遣爺爺!”

另一桌上一名高身材的中年漢子忽道:“這老兒莫非是長樂幫的?”

石破天聽到“長樂幫”三字,心中一凜,隻見丁璫頭戴氈帽,身穿灰布直裰,打扮成個飯店中店小二的模樣,回到桌旁。石破天好生奇怪,不知倉卒之間,她從何處尋來這一身衣服。丁璫微微一笑,在他耳邊輕聲道:“我點倒了店小二,跟他借了衣裳,別讓四爺爺認出我來。天哥,我跟你抹抹臉兒。”說著雙手在石破天臉上塗抹一遍。她掌心塗滿了煤灰,登時將石破天臉蛋抹得汙黑不堪,跟著又在自己臉上抹了一陣。飯店中雖然人眾,人人都正瞧著丁不四,誰也沒去留意他兩人搗鬼。

丁不四向那高身材的漢子側目斜視,微微冷笑,道:“你是錦州青龍門的,是不是?好小子,纏了一條九節軟鞭,大模大樣的來到中原,當真活得不耐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