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到楊將軍廟,隻見嶽靈珊、林平之和勞德諾等諸弟子均在後殿相候。嶽不群道:“回船去罷!”眾人均已得知桃穀五怪便在當地,誰也沒多問,便即匆匆回舟。
正要吩咐船家開船,忽聽得桃穀五仙齊聲大叫:“令狐衝,令狐衝,你在那裏?”
嶽不群夫婦及華山群弟子臉色一齊大變,隻見六個人匆匆奔到碼頭邊,桃穀五仙之外,另一個便是平一指。桃穀五仙認得嶽不群夫婦,遠遠望見,便即大聲歡呼,五人縱身躍起,齊向船上跳來。
嶽夫人立即拔出長劍,運勁向桃根仙胸口刺去。嶽不群也已長劍出手,當的一聲,將妻子的劍刃壓下,低聲囑咐:“不可魯莽!”隻覺船身微微一沉,桃穀五仙已站在船頭。
桃根仙大聲道:“令狐衝,你躲在那裏?怎地不出來?”
令狐衝大怒,叫道:“我怕你們麼?為什麼要躲?”
便在這時,船身微晃,船頭又多了一人,正是殺人名醫平一指。嶽不群暗自吃驚: “我和師妹剛回舟中,這矮子跟著也來了,莫非發現了我二人在窗外偷窺的蹤跡?桃穀五怪已極難對付,再加上這個厲害人物,嶽不群夫婦的性命,今日隻怕要送在開封了。”
隻聽平一指問道:“那一位是令狐兄弟?”言辭居然什為客氣。令狐衝慢慢走到船頭,道:“在下令狐衝,不知閣下尊姓大名,有何見教。”
平一指向他上下打量,說道:“有人托我來治你之傷。”伸手抓住他手腕,一根食指搭上他脈搏,突然雙眉一軒,“咦”的一聲,過了一會,眉頭慢慢皺了攏來,又是“啊”的一聲,仰頭向天,左手不住搔頭,喃喃的道:“奇怪,奇怪!”隔了良久,伸手去搭令狐衝另一隻手的脈搏,突然打了個噴嚏,說道:“古怪得緊,老夫生平從所未遇。”
桃根仙忍不住道:“那有什麼奇怪?他心經受傷,我早已用內力真氣給他治過了。”桃幹仙道:“你還在說他心經受傷,明明是肺經不妥,若不是我用真氣通他肺經諸穴,這小子又怎活得到今日?”桃枝仙、桃葉仙、桃花仙三人也紛紛大發謬論,各執一辭,自居大功。
平一指突然大喝:“放屁,放屁!”桃根仙怒道:“是你放屁,還是我五兄弟放屁?”平一指道:“自然是你們六兄弟放屁!令狐兄弟體內,有兩道較強真氣,似乎是不戒和尚所注,另有六道較弱真氣,多半是你們六個大傻瓜的了。”
嶽不群夫婦對望了一眼,均想:“這平一指果然了不起,他一搭脈搏,察覺衝兒體內有八道不同真氣,那倒不奇,奇在他居然說得出來曆,知道其中兩道來自不戒和尚。”
桃幹仙怒道:“為什麼我們六人的較弱,不戒賊禿的較強?明明是我們的強,他的弱!”平一指冷笑道:“好不要臉!他一個人的兩道真氣,壓住了你們六個人的,難道還是你們較強?不戒和尚這老混蛋,武功雖強,卻毫無見識,他媽的,老混蛋!”
桃花仙伸出一根手指,假意也去搭令狐衝右手的脈搏,道:“以我搭脈所知,乃是桃穀六仙的真氣,將不戒和尚的真氣壓得沒法動……”突然間大叫一聲,那根手指猶如給人咬了一口,急縮不迭,叫道:“哎唷,他媽的!”
平一指哈哈大笑,十分得意。眾人均知他是以上乘內功借著令狐衝的身子傳力,狠狠的將桃花仙震了一下。
平一指笑了一會,臉色一沉,道:“你們都給我在船艙裏等著,誰都不許出聲!”
桃葉仙道:“我是我,你是你,我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平一指道:“你們立過誓,要給我殺一個人,是不是?”桃枝仙道:“是啊,我們隻答允替你殺一個人,卻沒答允聽你的話。”平一指道:“聽不聽話,原在你們。但如我叫你們去殺了桃穀六仙中的桃實仙,你們意下如何?”桃穀五仙齊聲大叫:“豈有此理!你剛救活了他,怎麼又叫我們去殺他?”
平一指道:“你們五人,向我立過什麼誓?”桃根仙道:“我們答允了你,倘若你救活了我們的兄弟桃實仙,你吩咐我們去殺一個人,不論要殺的是誰,都須照辦,不得推托。”平一指道:“不錯。我救活了你們的兄弟沒有?”桃花仙道:“救活了!”平一指道:“桃實仙是不是人?”桃葉仙道:“他當然是人,難道還是鬼?”平一指道:“好了,我叫你們去殺一個人,這個人便是桃實仙!”
桃穀五仙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均覺此事太也匪夷所思,卻又難以辯駁。
平一指道:“你們倘若真的不願去殺桃實仙,那也可以通融。你們到底聽不聽我的話?我叫你們到船艙裏去乖乖的坐著,誰都不許亂說亂動。”桃穀五仙連聲答應,一晃眼間,五人均已雙手按膝,端莊而坐,要有多規矩便有多規矩。
令狐衝道:“平前輩,聽說你給人治病救命,有個規矩,救活之後,要那人去為你殺一人。”平一指道:“不錯,確是有這規矩。”令狐衝道:“晚輩不願為你殺人,因此你也不用給我治病。”
平一指聽了這話,“哈”的一聲,又自頭至腳的向令狐衝打量了一番,似在察看一件希奇古怪的物事一般,隔了半晌,才道:“第一,你的病很重,我治不好。第二,就算治好了,自有人答應給我殺人,不用你親自出手。”
令狐衝自從嶽靈珊移情別戀之後,雖已覺了無生趣,但忽然聽得這位號稱有再生之能的名醫斷定自己傷病已沒法治愈,心中卻也不禁感到一陣淒涼。
嶽不群夫婦又對望一眼,均想:“什麼人這麼大的麵子,居然請得動‘殺人名醫’到病人處來出診?這人跟衝兒又有什麼交情?”
平一指道:“令狐兄弟,你體內有八道異種真氣,驅不出、化不掉、降不服、壓不住,是以為難。我受人之托,給你治病,不是我不願盡力,實在你的病因與真氣有關,非針灸藥石所能奏效,在下行醫以來,從未遇到過這等病象,無能為力,十分慚愧。”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倒出十粒朱紅色的丸藥,說道:“這十粒‘鎮心理氣丸’,多含名貴藥材,製煉不易,你每十天服食一粒,可延百日之命。”
令狐衝雙手接過,說道:“多謝。”平一指轉過身來,正欲上岸,忽然又回頭道:“瓶裏還有兩粒,索性都給了你罷。”令狐衝不接,說道:“前輩如此珍視,這藥丸自有奇效,不如留著救人。晚輩多活十日八日,於人於己,都沒什麼好處。”
平一指側頭又瞧了令狐衝一會,說道:“生死置之度外,確是大丈夫本色。原來如此,怪不得,怪不得!唉,可惜,可惜!慚愧,慚愧!”一顆大頭搖了幾搖,一躍上岸,快步而去。
他說來便來,說去便去,竟對華山派掌門人嶽不群全不理睬,視若無物。
嶽不群好生有氣,隻船艙中還坐著五個要命的瘟神,如何打發,可煞費周章。隻見桃穀五仙坐著一動也不動,眼觀鼻,鼻觀心,便如老僧入定一般。若命船家開船,勢必將五個瘟神一齊帶走,若不開船,不知他五人坐到什麼時候,又不知是否會暴起傷人,以報嶽夫人刺傷桃實仙的一劍之仇?
勞德諾、嶽靈珊等都親眼見過他們撕裂成不憂的凶狀,此刻思之猶有餘悸,各人麵麵相覷,誰都不敢向五人瞧去。
令狐衝回身走進船艙,說道:“喂,你們在這裏幹什麼?”桃根仙道:“乖乖的坐著,什麼也不幹。”令狐衝道:“我們要開船了,你們請上岸罷。”桃幹仙道:“平一指叫我們在船艙中乖乖的坐著,不許亂說亂動,否則便要我們去殺了我們兄弟。因此我們便乖乖的坐著,不敢亂說亂動。”令狐衝忍不住好笑,說道:“平大夫早就上岸去了,你們可以亂說亂動了!”桃花仙搖頭道:“不行,不行!萬一他瞧見我們亂說亂動,那可大事不妙。”
忽聽得岸上有個嘶嗄的聲音叫道:“五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東西在那裏?”
桃根仙道:“他是在叫我們。”桃幹仙道:“為什麼是叫我們?我們怎會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那人又叫道:“這裏又有一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東西,平大夫剛給他治好了傷,你們要不要?如果不要,我就丟下黃河去喂大王八了。”
桃穀五仙一聽,呼的一聲,五個人並排從船艙中縱了出去,站在岸邊。隻見那個相助平一指縫傷的中年婦人筆挺站著,左手平伸,提著個擔架,桃實仙便躺在架上。這婦人滿臉病容,力氣卻也真大,一隻手提了個百來斤的桃實仙再加上木製擔架,竟全沒當一回事。
桃根仙忙道:“當然要的,為什麼不要?”桃幹仙道:“你為什麼要說我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桃實仙躺在擔架之上,說道:“瞧你相貌,比我們更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原來桃實仙經平一指縫好了傷口,服下靈丹妙藥,又給他在頂門一拍,輸入真氣,立時起身行走,但畢竟失血太多,行不多時,便又暈倒,給那中年婦人提了轉去。他受傷雖重,嘴頭上仍決不讓人,忍不住要和那婦人頂撞幾句。
那婦人冷冷的道:“你們可知平大夫生平最怕的是什麼?”桃穀六仙齊道:“不知道,他怕什麼?”那婦人道:“他最怕老婆!”桃穀六仙哈哈大笑,齊聲道:“他這麼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居然怕老婆,哈哈,可笑啊可笑!”那婦人冷冷的道:“有什麼可笑?我就是他老婆!”桃穀六仙立時不作一聲。那婦人道:“我有什麼吩咐,他不敢不聽。我要殺什麼人,他便會叫你們去殺。”桃穀六仙齊道:“是,是!不知平夫人要殺什麼人?”
那婦人的眼光向船艙中射去,從嶽不群看到嶽夫人,又從嶽夫人看到嶽靈珊,逐一瞧向華山派群弟子,每個人都給她看得心中發毛,各人都知道,隻要這個形容醜陋、全無血色的婦人向誰一指,桃穀五仙立時便會將這人撕了,縱是嶽不群這樣的高手,隻怕也難逃毒手。
那婦人的眼光慢慢收了回來,又轉向桃穀六仙臉上瞧去,六兄弟也是心中怦怦亂跳。那婦人“哈”的一聲,桃穀六仙齊道:“是,是!”那婦人又“哼”的一聲,桃穀六仙又一齊應道:“是,是!”
那婦人道:“此刻我還沒想到要殺之人。不過平大夫說道,這船中有一位令狐衝令狐公子,是他十分敬重的。你們須得好好服侍他,直到他死為止。他說什麼,你們便聽什麼,不得有違!”桃穀六仙皺眉道:“服侍到他死為止?”平夫人道:“不錯,服侍他到死為止。不過他已不過百日之命,在這一百天中,你們須得事事聽他吩咐。”
桃穀六仙聽說令狐衝已不過再活一百日,登時都高興起來,都道:“服侍他一百天,倒也不是難事。”
令狐衝道:“平前輩一番美意,晚輩感激不盡。隻是晚輩不敢勞動桃穀六仙照顧,便請他們上岸,晚輩這可要告辭了。”
平夫人臉上冷冰冰的沒半點喜怒之色,說道:“平大夫言道,令狐公子的內傷,是這六個混蛋害的,不但送了令狐公子一條性命,而且使得平大夫沒法醫治,大失麵子,不能向囑托他的人交代,非重重責罰這六個混蛋不可。平大夫本來要他們依據誓言,殺死自己一個兄弟,現下從寬處罰,要他們服侍令狐公子。”她頓了一頓,又道:“這六個混蛋若不聽令狐公子的話,平大夫知道了,立即取他六人中一人的性命。”
桃花仙道:“令狐兄的傷既是由我們而起,我們服侍他一下,何足道哉?這叫做大丈夫恩怨分明。”桃枝仙道:“男兒漢為朋友雙脅插刀,尚且不辭,何況照料一下他的傷勢?”桃實仙道:“我的傷勢本來需人照料,我照料他,他照料我,有來有往,大家便宜。”桃幹仙道:“何況隻服侍一百日,時日什是有限。”桃根仙一拍大腿,說道:“古人聽得朋友有難,千裏赴義,我六兄弟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平夫人白了白眼,徑自去了。
桃枝仙和桃幹仙抬了擔架,躍入船中。桃根仙等跟著躍入,叫道:“開船,開船!”
令狐衝見其勢無論如何不能拒卻他六人同行,便道:“六位桃兄,你們要隨我同行,那也未始不可,但對我師父師母必須恭敬有禮,這是我第一句吩咐。你們如不聽,我便不要你們服侍了。”桃葉仙道:“桃穀六仙本來便是彬彬君子,天下知名,別說是你的師父師母,就算是你的徒子徒孫,我們也一般的禮敬有加。”
令狐衝聽他居然自稱是“彬彬君子”,忍不住好笑,向嶽不群道:“師父,這六位桃兄想乘咱們坐船東行,師父意下如何?”
嶽不群心想,這六人目前已不致向華山派為難,雖同處一舟,不免是心腹之患,但瞧情形也沒法將他們攆走,好在這六人武功雖強,為人卻瘋瘋顛顛,若以智取,未始不能對付,便點頭道:“好,他們要乘船,那也不妨,隻是我生性愛靜,不喜聽他們爭辯不休。”
桃幹仙道:“嶽先生此言錯矣,人生在世,幹什麼有一張嘴巴?這張嘴除了吃飯之外,是還須說話的。又幹什麼有兩隻耳朵?那自是聽人說話之用。你如生性愛靜,便辜負了老天爺造你一張嘴巴、兩隻耳朵的美意。”
嶽不群知道隻須和他一接上口,他五兄弟的五張嘴巴一齊加入,不知要嘈到什麼地步,打架固然打他們不過,辯論也辯他們不贏,當即微微一笑,提聲說道:“船家,開船!”
桃葉仙道:“嶽先生,你要船家開船,便須張口出聲,倘若當真生性愛靜,該當打手勢叫他開船才是。”桃幹仙道:“船家在後梢,嶽先生在中艙,他打手勢,船家看不見,那也枉然。”桃根仙道:“他難道不能到後梢去打手勢麼?”桃花仙道:“倘若船家不懂他的手勢,將‘開船’誤作‘翻船’,豈不糟糕?”
桃穀六仙爭辯聲中,船家已拔錨開船。
嶽不群夫婦不約而同的向令狐衝望了一眼,向桃穀六仙瞧了一眼,又互相你瞧我,我瞧你,心中所想的是同一件事:“平一指說受人之托來給衝兒治病,從他話中聽來,那個托他之人在武林中地位什高,以致他雖將華山派掌門人沒瞧在眼裏,對華山派的一個弟子卻偏偏十分客氣。到底是誰托了他給衝兒治病?他罵不戒和尚為‘他媽的老混蛋’,自不會是受了不戒和尚之托。”
若在往日,他夫婦早就將令狐衝叫了過來,細問端詳,但此刻師徒間不知不覺已生出許多隔閡,二人均知還不是向令狐衝探問的時候。嶽夫人想到江湖上第一名醫平一指也治不了令狐衝的傷,說他已隻有百日之命,心下難過,禁不住掉下淚來。
順風順水,舟行什速,這晚停泊處離蘭封已不什遠。船家做了飯菜,各人正要就食,忽聽得岸上有人朗聲說道:“借問一聲,華山派諸位英雄,是乘這艘船的麼?”
嶽不群還沒答話,桃枝仙已搶著說道:“桃穀六仙和華山派的諸位英雄好漢都在船上,有什麼事?”
那人歡然道:“這就好了,我們在這裏已等了一日一夜。快,快,拿過來。”
十多名大漢分成兩行,從岸旁的一個茅棚中走出,每人手中都捧著一隻朱漆匣子。一個空手的藍衫漢子走到船前,躬身說道:“敝上得悉令狐少俠身子欠安,什是掛念,本當親來探候,隻是實在來不及趕回,飛鴿傳書,特命小人奉上一些菲禮,請令狐少俠賞收。”一眾大漢走上船頭,將十餘隻匣子放在船上。
令狐衝奇道:“貴上不知是那一位?如此厚賜,令狐衝愧不敢當。”那漢子道:“令狐少俠福澤深厚,定可早日康複,還請多多保重。”說著躬身行禮,率領一眾大漢徑自去了。
令狐衝心想:“也不知是誰給我送禮,可真希奇古怪。”
桃穀五仙早就忍耐不住,齊聲道:“先打開瞧瞧。”五人七手八腳,將一隻隻朱漆匣子的匣蓋揭開,隻見有的匣中裝滿了精致點心,有的是薰雞火腿之類的下酒物,更有人參、鹿茸、燕窩、銀耳一類珍貴滋補的藥材。最後兩盒卻裝滿了小小的金錠銀錠,顯是以備令狐衝路上花用,說是“菲禮”,為數可著實不菲。
桃穀五仙見到糖果蜜餞、水果點心,便抓起來塞入口中,大叫:“好吃,好吃!”
令狐衝翻遍了十幾隻匣子,既無信件名刺,亦無花紋表記,到底送禮之人是誰,實無半分線索可尋,向嶽不群道:“師父,這件事弟子可真摸不著半點頭腦。這送禮之人既不像是有惡意,也不似是開玩笑。”說著捧了點心,先敬師父師娘,再分給眾師弟師妹。
嶽不群見桃穀六仙吃了食物,一無異狀,瞧模樣這些食物也不似下了毒藥,問令狐衝道:“你有江湖上的朋友是住在這一帶的麼?”令狐衝沉吟半晌,搖頭道:“沒有。”
隻聽得馬蹄聲響,八乘馬沿河馳來,有人叫道:“華山派令狐少俠是在這裏麼?”
桃穀六仙歡然大叫:“在這裏,在這裏!有什麼好東西送來?”
那人叫道:“敝幫幫主得知令狐少俠來到蘭封,又聽說令狐少俠喜歡喝上幾杯,命小人物色到十六壇陳年美酒,專程趕來,請令狐少俠船中飲用。”八乘馬奔到近處,果見每一匹馬的鞍上都掛著兩壇酒。酒壇上有的寫著“極品貢酒”,有的寫著“陳年佳汾”,更有的寫著“紹興狀元紅”,十六壇酒竟似各不相同。
令狐衝見了這許多美酒,那比送什麼給他都要歡喜,忙走上船頭,拱手說道:“恕在下眼拙,不知貴幫是那一幫?兄台尊姓大名?”
那漢子笑道:“敝幫幫主再三囑咐,不得向令狐少俠提及敝幫之名。他老人家言道,這一點小小禮物實在太過菲薄,再提敝幫的名字,實在不好意思。”他左手一揮,馬上乘客便將一壇壇美酒搬下,放上船頭。
嶽不群在船艙中凝神看這八名漢子,見個個身手矯捷,一手提一隻酒壇,輕輕一躍便上了船頭,這八人都沒什麼了不起的武功,但顯然八人並非同一門派,看來同是一幫的幫眾,倒是不假。八人將十六壇酒送上船頭後,躬身向令狐衝行禮,便即上馬而去。
令狐衝笑道:“師父,這件事可真奇怪了,不知是誰跟弟子開這個玩笑,送了這許多壇酒來。”嶽不群沉吟道:“莫非是田伯光?又莫非是不戒和尚?”
令狐衝道:“不錯,這兩人行事古裏古怪,或許是他們也未可知。喂!桃穀六仙,有大批好酒在此,你們喝不喝?”桃穀六仙笑道:“喝啊!喝啊!豈有不喝之理?”桃根仙、桃幹仙二人捧起兩壇酒來,拍去泥封,倒在碗中,果然香氣撲鼻。六人也不和令狐衝客氣,便即骨嘟嘟的喝酒。
令狐衝也去倒了一碗,捧到嶽不群麵前,道:“師父,你請嚐嚐,這酒著實不錯。”嶽不群微微皺眉,“嗯”的一聲。勞德諾道:“師父,防人之心不可無。這酒不知是誰送來,焉知酒中沒古怪。”嶽不群點點頭,道:“ 衝兒,還是小心些兒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