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沉淪3(1 / 3)

第六章 沉淪3

語調裏有一種不遠不近的氣味,僅僅是氣味,因為你隻能聞到,而看不到也抓不到,這就像是一種藝術。大凡多情的女子都懂得這一類藝術,盡管,我不太有藝術細胞,但我能確定我鼻子的靈敏度。這是我知道月月是主任的幹女兒後的第一次理發。很長一段時間我已經疏於了洗發和理發,我覺得在這個地方根本沒有必要那麼注意體麵,更何況是挖煤工的體麵呢。月月問:“阿月,你的頭發想怎麼理?”從第一次和大牛來這裏以後,月月就知道我的名字有一個“月”字,我想所以她就這樣稱呼我了。我沒有注意到她的問話,隻是把自己放到椅子上麵,把自己擺到鏡子前,我忘了我要做什麼。“哎..”月月用很柔和切漫長滑膩的聲音看著鏡子裏的我,而我正在看鏡子裏的她,還是我第一次見到的那樣美貌。我發現我忘情了。我忘不了那種痛苦。 “你覺得我怎麼剪好?”我說。 “這個?我覺得你的頭發還是長的好看!瀟灑” “是嗎?” “恩,再配上你那兩條多愁善感的眉毛”月月說著,向鏡子裏的我駑了駑嘴兒。兩眼睛眉飛色舞。 “光頭”“幫我刮個光頭吧!” “什麼?阿..” “刮吧!” 那天我成了一個光頭。臨走的時候,月月說,你這個頭不錯,光光的很清爽,也很性感。你應該是一個有誌青年。我的後背隻撲捉到了“性感”兩個字。我想一個姑娘怎麼能隨便說“性感”呢,這絕對是太過於曖昧,不愧是主任的幹女兒,對,她是主任的幹女兒啊,她能不曖昧嗎,甚至還會放蕩。我一想到主任,就有點恨月月,這個醜陋的女人。 我走出了理發廳。我回過頭去看她,我想說點什麼,看著她那鼓脹脹的乳房,我什麼都沒有說出來。我是一個缺乏語言表達能力的人,而且還很執著或者說是固執。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對語言就有一種很強的恐懼感,我不知道什麼才是說話,我經常很流暢的說出:“嗚嗚嗚,哇哇哇”,所以我很少說話,我知道有自己的語言,卻很少能讓人聽懂,這讓我很困惑。當我真的能讀懂並說出來人類的語言時,我對語言了一種獨特的執著,就像類人猿執著的堅持著要直立行走一樣。這點表現我爸身有體會,並且吃到了苦頭。當我想要說話的時候、當我能夠清楚的說話的時候,我看著我爸,我叫“爸”,這令站在我身邊的這個年輕漢子打了一個冷顫,就像是鑽心行走夜路的人聽到了身後的高遠的黑怖夜空中傳來的鳥叫,淒厲,冰涼。爸看著抱著我的媽說:“這孩子先叫爸”,媽說:“恩”,我大概理解他們是這樣交流的,但我並真正的知道,這是怎麼樣的一種概念。 爸對媽說:“他應該叫‘爹’才對”。 媽回爸說:“恩,他應該叫‘爹’才對”。 他們正說著,我不知道他們在討論什麼,我喊“爸”。 我看到爸把眼睛瞪的老大,後來我才知道,這像是牛的眼睛。爸有牛一樣的脾氣,這是媽說的,媽說爸發起脾氣來很嚇人,家族裏的人都怕他。但是他也很服人,家族裏的大爺、大娘,叔叔、嬸嬸,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們都用佩服的眼光偷看他。 爸火氣的對媽說:“這是個什麼孩子,怎麼叫‘爸’不叫‘爹’呢?”“誰教他的!” 媽非常肯定也非常服從地說:“我們試著讓他改,我們教他叫‘爹’”,於是,一場“話前教育”開始了。我很執著,我叫王戴月,我不斷的接受爸媽的更改,爸說爹,我說爸,媽說爹,我說爸。爸又說爹,爸笑了,也許是氣了,他憤憤的說都不知道誰是誰爹了,我就這樣在不斷的訓練與更改中,把“爸”這個字叫的很清晰。我爺爺叫我爸的爺爺爹,我爸叫我的爺爺爹,而我爸的兒子卻一定要叫他爸。這是一件及其殘忍的叛逆。因為這個,爸總是耿耿於懷,他認為一定是個不孝的子孫,連祖宗留下來的經典都不能保護好。

可是,我有什麼辦法呢,這是一個人的天性。就像我天生就愛講夢話一樣。但是我的夢話又像我的語言一樣的很難讓人理解。我習慣了支支嗚嗚,這是一種很好的現象。至少我可以通過這一點不用告訴月月,我是否真的愛她。 我在的這個礦,雖然是一家非常不正規的煤礦,但是也有較合理的地方。比如說,它能讓我們輪流的休息,這就挺好的。我們被分成幾個組,周一到周六的時候,我們是全體都要下井,到了周日這一天,我們就各組輪流休息。特殊情況也可請假,但是要扣掉工錢。扣錢當然是每個人都不滿意的事。但是也還過得去。 每到放假的時候,我們就會到鎮上去,去溜達溜達。買點生活用品。打掃一下個人衛生,有些人還要放鬆放鬆。胖子和瘦子就是這樣的。 陽光明媚,這是一個看起來很曖昧的早晨,露水濕濕的掛在草尖上,閃閃發光,是在誘惑著什麼,一種將要流瀉的色情。遠處的叫不出來名字的樹英俊的站在那裏,就像列隊準備歡迎某位首長檢閱的士兵。幾朵白雲,在它們上空悠悠走過,不知道是否看清了眼下的士兵,也許因為她們不是首長,所以根本不懂得欣賞,根本不懂得莊嚴,隻能悠悠而過,過而不見,或者見而不賞。 我們幾個梳洗完畢後,逐一走出簡易工棚,當然其實梳洗對於我們來是那隻是一種形式,是一種心理的自我安慰,根本沒有實際的效用,對於我們來說實際有用的就是實際的出煤量是否在增長。這就是我們生活的全部。 這天又是一個好日子,因為今天是發工資的日子。有了這天,胖子和瘦子就可以去打掃個人衛生,有了這天大牛可以往那個遙遠落後的小山村裏寄一筆巨大的財富,有了這天我的日記本上就會少一些內疚,有了這天就可以看到那隻討厭的、暴突著黃牙的老狗站在高處褻瀆蘭花草,真是罪過。 果然,老狗又站在了高處,我出來晚了一下,我沒有看見他射向蘭花草的黃色痰液。大川小隊長說,大家都安靜一下,今天是個好日子,我知道大家每天拚死拚活的就是為了等月底這一天呢。以前都是我代發工資,從今天開始就由我們的黃主任親自發放工資,現在請我們的黃主任給我們說幾句。老狗開口了,但我什麼都沒有聽到,我看到了一個女人,一個似曾相識的女人,對,我應該在哪裏見過她。老狗的摩托車在高處旁邊的低處站著,停止了喘息。一個女人站在摩托的旁邊。如果我是個畫家,那麼我想把旁邊的高處去掉,那一定可以做出一幅很美的圖景。可惜我不是畫家,那我就隻能設法回憶,我在哪裏見過她。我問大牛看見那個女人了嗎?他說看見了,聽說那是老狗主任的幹女兒。我說,你沒有理解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好像在哪裏見過她。大牛一邊聽老狗放屁,一邊無意識的回答我,好像是那個理發的。我看見老狗的幾根頭發趴在鋥亮的葫蘆瓢上閃閃發光,那一定是滋潤的結果。我心想她怎麼能是老狗的幹女兒呢?因為我想的入神,把眼睛扔在了摩托車旁邊,忘了拿回來。那個女人顯然看到了我丟失的眼睛,她把它們揀了起來,並放在眼前看了一下,之後上嘴唇和下嘴唇做了一個短暫的對話,笑了,是微微的笑。我被這一笑弄得渾身不舒服,我趕緊拿回我丟失的眼睛。我想回憶下一“月月”美發廳的月月,盡管老狗已經開始分發工資了。 關於月月的回憶,我也該先來介紹一下我所在的小鎮了。說了這麼多廢話,我竟忘了我生活在哪裏了,怎麼能忽視我的小鎮呢。因為月月就在這個小鎮上生活。 這個鎮子是個極小的鎮。

東西由一條穿過其中的南北向公路經過,像一把劍一樣把小鎮劈成兩半,一半是小鎮,另一半還是小鎮。公路在穿過小鎮的遠處消失得無影無終,據說是通向某個大城市的,反正

我無心管這麼多。它就是一條河流,因為我無須乘船,所以我不用問它的去向,是否有沉船事件發生過。 這畢竟是一個南方的小鎮,所以熱是必然的,當然也少不了鬧。街上的人們茫茫碌碌,忽略了那麼美好的花香和鳥語。小鳥在枝頭喳喳的叫著,偷偷的又旁若無人的做愛。隻我細心觀察過它們的求歡過程。一隻“突”的飛向了深遠的天空,另一隻抖了一下羽毛也飛了。街道兩旁的花有些失落的開著各種顏色,花香在人群、街道、房屋、驢馬狗和各種機動車之間流淌。西邊的小鎮是由平房組成的,一眼望去看不到凸出或者是凹陷下去的痕跡,據說這邊沒有一棟樓房,因為這邊多為外地流動人口,多是在這裏租房子住,所以房主就沒有必要把那麼好的房子建在西邊小鎮,久而久之,隨著這裏的發展,有錢人多搬到東邊小鎮去建樓房享受,而在西邊小鎮建平房出租給外地人,吃租子。果然是妙計。東邊的小鎮自然就別有一番不同了,首先,當你一踏上這個小鎮,眼前就會呈現出一派這個小鎮營養不良的景象,因為東邊高樓林立,當然不是大城市的那種高樓,但是那也卻是對比出來的結果。站在路中間放眼向東望去,各種高度的小樓或高或低地種在地上,向上生長著,一看就知道,有錢人多在這裏。迎著公路是一排兩層的樓房,也許是為了來人能很清楚的看到鎮裏的豪華景象,所以迎麵的樓房要矮兩頭,以示對後者的尊重。它們都戴著妓女般的笑臉迎接著街道上走過人群。這些都是商業門麵。 在公路的兩麵各有一條街直釘在公路上,形成一個釘子型的交叉路口,它們都各自向裏延伸,凶猛地刺向兩邊小鎮的腹肚。“月月”美發廳就躲在東邊小鎮的釘子型拐角處,西鄰公路,北鄰東邊小鎮的腹道。腹道對麵是一個新建的農村信用合作社。月月坐在店門外的小凳上,張望著過往的路人。有時左手上銜著一支三五牌香煙,煙圈直直地向上擴大著。儼然一個多情的小婦人。這一點我和大牛都看出來了。 胖子和瘦子又去打掃個人衛生了,他們兩個是屬於那種活得瀟灑的人,賺錢的目的就是為了滿足。我和大牛在鎮上閑逛著,大牛指著“月月”美發廳說,阿月,你看,跟你的名字有一個相同的字。我說,那有什麼了不起的啊,跟我有什麼關係啊。大牛接著說,你看你的頭發那麼長,去理一下吧,在不理一下我就要愛上你了。說完了大牛哈哈大笑。我不知道他是在掩飾什麼還是就僅僅在笑。我有點懷疑的問他,是不是看上那小媳婦了,他沒有說什麼隻是笑。我再次抬頭向“月月”的門口望去,我說走吧,就滿足你的願望。我和大牛繞過釘字路口的花樹,向“月月”走去。這是我第一次走進月月。但是,理發的是大牛。 我繼續回憶“月月”美發廳。月月站在摩托旁等待她的幹爹,她朝人群中的我再次投來笑意。我知道,她是在表示相熟。 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