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雨,大雨,大暴雨。
天地朦朧一片,似乎整個世界又重歸混沌,蒼生無序,清濁不分。
這天似是故意,非要看蘇情的狼狽相,將整個省的雨都收羅起來,放在盆裏,整個兒倒下。又不知從哪裏鼓動來的大風,像狼一樣嘶嚎,在漆黑的街道裏轉來轉去,最後從地下竄起,將蘇情的折疊雨傘掀了頂。雨見有機可乘,一股腦地全泄在了蘇情頭頂,淋得她麵色發白,本來濕一片,幹一片的衣服,全洗了一次。
“晦氣!”
蘇情從小就不是逆來順受的姑娘,好好的一段路,天晴的話,從學校到住的地方,穿過一條馬路,穿過這條街道,也就一刻鍾。如今硬生生頂著風雨,蹣跚走了半個小時都不止。蘇情忍不住罵了老天幾句。
興許是老天聽見了,又給蘇情下大了些。天地一片昏暗,哪裏還看得清前麵的路。
眼看不能再走了,蘇情避入街道旁的一家商店屋簷下多雨。這是一幢民國時的房屋,因為要建設古鎮旅遊,而在東拆西拆的布局中和街道一起幸免了下來。粗糙的水泥牆麵泛著淺綠色的青苔,窗戶一律是木製的,被用漆刷成了複古的青黑色,頂子鋪的是磚紅色的洋瓦。門亦是木製的,同樣刷成了青黑色。門口照例是有屋簷的,用一整塊水泥板做成,寬大異常,常用來擋雨。
蘇情在屋簷下拄了會,門口的兩盞大燈籠來回晃動,燈光描得她臉頰忽明忽暗,地麵上有全是積水,連影子都無處容身,顯得模糊不清。
一陣風過來,雨水嘩啦啦傾倒而下,蘇情斜撐著傘,勉力支撐,身上的衣衫又濕了個便,雖是夏天,但依舊冷得徹骨。
“找地方避避雨吧。”
蘇情暗自慶幸這裏是街道,即使門可羅雀,也總有遮風避雨的商店。蘇情摸了摸口袋裏的錢包,幸得還在,這個月的生活費還剩了些,進去光避雨,不買東西,未免難堪。出門在外,帶些錢總是好的。
推開青黑色的木門,蘇情皺了皺眉頭,剛進屋子,就有一股熏香味撲鼻而來。蘇情不識熏香的好壞,隻知道熏香有犀角做的,然後為沉香、檀香、麝香,這些都是比較好的。屋子裏的香氣清而淡,韻味綿長,回蕩不覺。如在這屋子裏待上一宿,即便不用香水,也能招蜂引蝶。
蘇情用力呼吸幾口,感覺渾噩的精神清醒了不少,從而細細打量起屋內的布局來。興許是新開不久,這家店還來不及做門頭。進了店裏蘇情才知道,這是一家書店。此時書店裏除了老板和一個豆蔻年華的小姑娘外,再無一個客人。
蘇情隻能說老板和這家店極為般配,兩者同樣給人以陳舊複古的氣息。店裏的裝飾簡單而雅致。沿著門口進來,一樓是一張挨著一張的八仙桌,每張桌子都配這四條板凳。像電視裏的酒家一般,隻留下櫃台和旁邊的樓梯空著。
順著樓梯往上,是整排的書架,密密麻麻,每一排都被書籍堆得滿滿。很難想象,一個不大的書店,居然能裝下比市圖書館還要多的書。這更讓蘇情對這裏的老板多了一絲好奇,難得這個看起來斯文無比的店老板,穿著明朝的皂白衣服,外麵又套了一件絲綢的外衫,長發披在腦後,用一根紅色的發帶束著。很奇怪的打扮,令人捉摸不透。
如果這件書店屬於他,且這裏的書他都看過的話,那麼一個能滿足整個市的閱讀書籍,居然不夠他看的,這樣的一個書店老板,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書店裏沒有電燈,這並不讓人奇怪,一切都是古色古香的擺設,弄一種現代文明的產物出來,未免煞風景了些。牆角都是擺著一人來高的青銅宮燈,上麵還有些鏽蝕的綠色,蘇情覺得這些宮燈的年齡恐怕要比自己大多了,也不知道哪裏弄來這麼多的古器。
桌上的擺設更為別致,每個桌上除了一盞油紙罩著的燭燈外,還備了一鼎香爐,似乎是因為沒人,不僅沒點蠟燭,連香也不曾點,隻有櫃台裏的香爐才冒著屢屢香煙氣。
外麵的雨嘩啦嘩啦響個不停,書店裏卻很靜,在屋內隻能隱約聽到外麵的雨聲,仿佛這裏的世界與外麵的世界是隔斷的,就像蘇情在修真類小說裏看到的洞天福地一般,在紅塵中,卻不沾紅塵的氣息。在這裏的感覺,的確比別處要舒服許多。
“你好,請問這裏是書店嗎?”
男子和女孩似乎都沉靜在自己的世界裏,進來一個大活人都不曾理會,蘇情覺得這樣拄著未免尷尬,於是開口問了個問題。兩人終於抬起頭來,這個時候,蘇情有一種錯覺,好像自己親手把這份平靜給打破了,就像打破了一麵光滑平整的鏡子一樣。
女孩抬頭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蹙著那份如遠山般淡雅寫意的眉毛,斜視著的丹鳳眼精致得過分,配上那張瘦削的臉蛋,尖尖的下巴,活脫脫的是一條九尾狐狸精轉世。這般模樣的女孩,即使青澀,也暈染出了一絲高傲,沒說話,但她的神情就似乎是在說這句話多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