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學舍友錢曉珊(二)
她叫我抓住
置身這千裏之外的武漢,想起遙遠的愛情,我感到了一種恍如隔世的無奈。愛情總是這麼虛無縹緲地聚不攏,又總是這麼千絲萬縷地散不去。愛情,對於年輕的我來說如此重要,重要得勝過了我的生命和衣食住行。 郝康在三樓的窗戶裏看見我和潘正在院子裏做了什麼?我這麼問著自己,回想著那個門牌255號的小院。潘正從背後摟著我的腰,在院子裏數過星星;潘正坐在院子裏為我彈過吉它、唱過歌;潘正在院子裏折過槐花枝,還把我毫不留情地推出院門過..舊恨和新愁,都是潘正這個人給我的。也正因為潘正的介入,我的青春才有了意義,即便總是痛苦著、遺憾著..如果沒有潘正,我的生命裏除了寂寥,還能剩下什麼呢? “看來我還是個門外漢,別看追著你到了武漢..”郝康把一條幹淨的白手帕遞給我。 “你..”我覺得他對我的感情太隆重了,選擇武漢大學竟是為了我。 “我不會解釋的,既然你不明白。” “我明白,我隻是覺得擔不起。” “不用有負擔,你可以繼續愛你的所愛。”他苦笑了一下。 “那你後悔來武漢了嗎?” “當然不後悔。我選擇了,就不後悔!” 傍晚,我送走了郝康,心裏挺堵,又挺空的。潘正的消息堵了我,遠去的一切,又像海浪一樣洶湧著來折磨我了。郝康的離開空了我,我把他的一腔熱情推了回去。如果把潘正換成郝康,我的初戀又該是什麼樣?會不會沒有淚水,沒有哀傷,像蜜糖一樣甜?這種想像中的替換是沒有意義的,我愛上的是潘正那樣的“壞人”,而不是郝康這樣的“好人”。愛情和命運是共通的,既然這樣了,就不能再那樣。 我軟綿綿地走回宿舍,坐在書桌前,對著窗外新綠的樹呆望了一會兒,拿起碗準備去打飯。 走到門口,正和錢曉珊撞了個滿懷。她家在漢口漢正街附近,她爸就在漢正街上做服裝生意。每周六晚上,她爸都用轎車接她回家,周日晚上再送她回校。 “哎,張薔薇,等我拿碗,一塊兒去!”她把背包往上鋪一甩,拿上碗,挽住我的胳膊。 “今天怎麼沒在家吃晚飯?”我問。
“我爸那個老..花癡,有外遇啦!我媽發現了,兩個老妖精正鬧得歡呢!” “你怎麼這麼說你爸媽呀!”我聽著很不順耳。 “都不是省油的燈,我沒工夫操他們的心了!”她歎了口氣,“張薔薇,我可能麻煩大了!例假一個多星期沒來了..” 說著,已經到了食堂門口。菜牌上寫著粉蒸排骨,我打了一份。錢曉珊也挺愛吃這個菜的,但她隻打了個素炒菜苔。她說她不想吃油膩,我真替她擔憂起來。我想起了陪洪敏去醫院打胎的事兒,心裏很不舒服。 “那男的是誰啊?”出了食堂,我便問她。 她不說話,帶我著徑直來到情人路旁的草地上,在一張石桌旁坐下。對麵,遠遠的,是外籍教師的宿舍,一個漂亮的小白樓,每個窗戶下麵都裝著空調,羨煞人。 “哎,快看三樓正數第二個窗戶,快看!”錢曉珊驚叫著,雙眼激烈放電。 我被她嚇了一跳,趕緊追著她的目光望去。隻見一個黃頭發的年輕老外,正斜倚窗前向外張望。 “他叫傑克,英語係外教,美國人!”錢曉珊生怕我沒聽見,扯了扯我的衣服,強調說,“哎,美國人哪!” “沒見美國人多長個腦袋!”我真煩她的十足媚態。 “你以為他是雙黃蛋啊,能長出兩個腦袋!就是家夥兒比中國男人的大一號罷了!” “你..那男的就是他?”我詫異。 “唉,也不能全怪他..是我先找他的,我想去美國!”她有些沮喪。 “他給你許下什麼沒?” “許個鬼呀,天亮一分手,中午就裝不認識我了。” “美國那麼好去的?你也太天真了!”我責怪她。 “美國是不好去,可有機會我就得抓住啊。”她眼裏有了點兒希望,“張薔薇,我要是把孩子生下來,你說他會不會要我?” “你別糊塗了!孩子生下來,他還是不要你,你怎麼辦?”我急得大叫起來。 “唉,算了。再過一個星期例假還不來,真得去醫院了。”她像在自言自語,“我當時要是順手偷他幾張美元,也不吃這麼大虧了!” 我沒有言語。美國人傑克伸個懶腰,便離開了窗戶。錢曉珊戀戀不舍地望著空空如也的窗口,悵悵的。但美國人傑克沒再出現。 “張薔薇,對你流口水的男生那麼多,怎麼不先牽一個解解悶?”她有點玩世不恭。 “沒合適的..”我心裏一下子陰了。 錢曉珊叫我抓住胡有貴(2) “我看出來了,你心裏裝著人。裝的是誰呢?” 我用勺子攪著剩下的半碗飯,搖了搖頭。 “好,談朋友這事兒可以不急,但前途一定得自己操心!我就一心想去美國。” “你爸有錢,不能幫你找門路去美國?” “他是個土佬,根本不曉得出國是個什麼概念!” “唉,我怎麼自己操心呀?哪兒有門路呀!”一說起這種事兒,我就懊惱。 “胡副主任不是對你..嗯,抓住他!留校、工作、考研,包你一路綠燈!” 錢曉珊上了男人的當 吃完飯,我和錢曉珊回到宿舍,沒人在。
崔豔紅的書桌上,茶杯裏還冒著熱氣,看來剛剛出去不久。她一定不是在教室就是在圖書館學習。她表麵上總是很平靜,可誰都看得出,她心裏一直憋著勁兒,這股勁兒支撐著她的理想和抱負。她曾對我說過,臉蛋是爹媽給的,她隻有三分姿色,三分姿色對於一個有理
想有抱負的女人來說,是遠遠不夠利用的,還必須借助於相貌之外的本領。所以她一點時間也不能浪費,必須得像個苦行僧、自虐狂一樣終日苦讀。 錢曉珊看了看崔豔紅的茶杯,又看了看我,長長地歎了口氣。之後,她臉上平靜忽的就塌了,看起來很淒涼。 “你怎麼了?不舒服?”我有點擔心。 “你說崔豔紅這麼活著有意思嗎?”她疑惑地問。 “她覺得這麼活合適就這麼活吧,不一定有意思。”我說,“你我活得就比她有意思?” “她其實很狡猾。” “不得已吧。”我說,“她肯定活得挺累。” 錢曉珊出了一會兒神,又說,“張薔薇,我看出來了,你是個靠得住的人..” “你有什麼話要說,是吧?”我關切地問。 “大家都覺得我水性楊花,喜歡媚男人,是吧?我心裏也苦啊..” “你到底怎麼了?”我問。看起來事情一定不簡單。 “唉..我要是真懷孕了,孩子是誰的都不知道呢。危險期裏,除了那個外教,我還跟一個武漢男的..”她說著,突然坐在我床上,撲在被子上失聲痛哭起來。 我嚇傻了,趕緊走上前,把她手裏的碗拿過來,放在桌子上。我坐在她身邊,除了機械地輕拍她的肩膀,我找不出什麼合適的話,讓她止住哭聲,隻是顛來倒去地說:“別哭啊,哭有什麼用啊!” 終於,她哭夠了,扯過床頭的卷紙,撕下一塊,把臉抹幹淨。她的淚不再流了,還是不停地抽咽,肩膀一聳一聳的,挺可憐。 “我得跟你說說我的事,不然會憋死的!”她拉住我的手,乞求地看著我。 “你說吧,我聽著。”我心裏很不是滋味兒,沒想到,她這麼不在乎的人,還有這麼弱小的一麵。 “那個武漢男的是個很有錢的個體老板,快四十了,專釣漂亮女大學生。經他的手去美國的,有十幾個了,有一個還是我的初中同學呢。”她說,“他說我在床上像死人,就不幫我辦出國。我發覺被他騙了,很生氣,隻罵了他一句騙子,他就扇了我幾巴掌,罵我說,婊子養的!說你服務不周是給你麵子!我睡過的女大學生多了去,辦出國的才有十幾個,為麼事?因為隻有那十幾個是黃花閨女..” “那,你再不能求他辦出國了吧?” “誰敢纏他呀?不想要命了還差不多!” “那就忍著點吧,隻當吃個啞巴虧算了!你不是也一樣拿那個美國人沒辦法?”我寬慰她說,“反正事兒已經出來了。”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我眼前忽然靈光一閃,想起了李漢寶。 於是,我忙對錢曉珊說:“我看李漢寶對你有點意思。先別為出國找跳板了,李漢寶那人學習肯吃苦,為人又靈動,以後肯定有前途。你跟他好了,將來他把你帶出國也說不定。” “我還懷疑李漢寶看上我爸的錢了呢,不然他怎麼不找你呀!”錢曉珊有些擔憂。 “誰都找我?那我怎麼沒男朋友啊?”我笑道,“蘿卜白菜,各有所愛。” “武大的郝康還不夠好?是你自己看不上人家!” “不說我的事兒,今天隻談你的事。” “我得想想才能決定,起碼得考驗一下李漢寶對我是不是真心!” 說著說著,下夜自習的時間到了,學習的和找愛的同學們都陸續歸巢。熄燈後的“臥談會”上,異性話題總是熱火朝天、滔滔不絕。議論係裏哪個男生帥,哪個男生氣質好,哪個男生熱情;議論係裏哪個老師未婚,哪個老師風流,哪個老師沒有花邊新聞..周而複始,無休無止,無窮無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