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叫她再找個人?你嗎?”

“不光是我,我們幾兄妹都勸她再找個人。”

“那你們也很開通呢!很多子女都——反對自己的父母再婚。”

他很坦率地說:“其實也不是什麼開通不開通,主要是為自己考慮。我們農村跟你們城市情況不同。你們城市裏的孤寡老人,自己都有退休金,能養活自己,再婚不再婚,都沒什麼。不再婚可能對子女更有利,所以子女會反對他們再婚。但我們鄉下就不同了,像我媽這樣上了年紀的婦女,農活幹不動了,又沒養老金,一個人生活很困難。”

“怎麼會是一個人呢?你不是還有——哥哥和妹妹嗎?”

“他們都成家立業了,誰願意拖個老的?”

“那你可以把她接到這裏來呀。”

“我也這麼想,但怕她過不慣。她在這裏語言不通,又沒個朋友,可別憋出病來。”

“但是很多老人都在美國幫著他們的子女帶孩子,還不都過慣了嗎?”

“嗯,說得也是。如果有孩子帶,她也有點事幹。”

兩人站在那裏聊老媽再婚的事,把她的腳都站疼了,趕快開始談正事。她拿出打印好的設計圖,一張張秀給他看,講給他聽。他一看就是個鄉巴佬,沒見過大場麵的,對她的每種設計都拍手叫好:“太好了,太好了!”

等他看到預算的時候,就開始拍手叫苦了:“這個,每種設計都不止一萬啊!”

她把自己如何找deal(折扣)、如何精打細算的過程詳細彙報了一通,表示這已經是最最最低的預算了,再低就低到塵埃裏去了。

最後他終於同意增加三千塊錢的預算:“再不能多了,再多我就拿不出來了。別的方麵我都可以再緊緊褲帶,但你的工錢我不能克扣——”

她豪爽地說:“你不用付我工錢!都拿出來布置房間吧!”

“那不行的,說好了付工錢的,一定要付。”

他不等她再推脫,就隨手敲定了一個方案,然後從褲兜裏摸出自己的信用卡遞給她:“你用這個卡付賬。”

“那不行吧?信用卡付賬不是要簽字嗎?”

“網上不用簽字吧?”

“但家具什麼的,不能從網上買,我得親自去local店裏挑才行。”

“那怎麼辦?我沒時間跟你去shopping(購物),在那裏等你慢慢挑。”

她想了想,說:“要不我先用自己的信用卡付,回頭你再寫支票給我。”

“嗯,也行。不過你的信用卡能劃出這麼多錢來嗎?”

她的信用卡是陶沙幫她申請的,她老人家從來沒關心過到底能劃出多少錢來,但她仗著自己賬號裏有好幾萬美金,便大包大攬地說:“沒問題的。”

他突然提議說:“我有個想法,你看行不行。我發現你預算裏麵牆上掛的那些畫都挺貴的。”

她立即自我辯護:“那還貴啊?都是挑的同類產品中最便宜的了!掛在牆上的東西,最能反映一個人的品味了,不能搞得太糟糕。”

“我知道,但我在想哈,這些畫貴是貴,但也不是出自名家之手,連贗品都不是,花這麼多錢好像不值得。”

她受到他的否定,滿心不高興,但也不能不承認他說的有道理:“那你說牆上掛什麼好呢?要是你有照得好的照片,放大了掛牆上也行啊。”

“耶,這倒是個好主意!”

“那你把你的照片找些出來,我拿到外麵去放大打印,再買一些畫框,裝好了掛在牆上,應該能省不少錢。”

“掛我的照片?我哪有可以掛牆上的照片?總不能把我的駕照像掛在牆上吧?”

她開玩笑說:“怎麼不能?就掛你的駕照像,大大小小打印一些,到處掛。”

他“哈哈”大笑道:“那人家到我家來,還以為走進警察局了,到處掛著罪犯的照片。”

“堂堂的李教授,人家怎麼會以為是罪犯呢?”

“駕照像,有幾個照得不像罪犯的?跟我來,我拿給你看,順便把支票開給你。”

他說著就往樓上走,她跟在後麵。

到了樓上,他走進自己的臥室,但沒邀請她進去,她隻好站在門外等。

他從衣櫥裏扯出一條長褲,從口袋裏摸出錢夾子,抽出駕照,遞給她看,又從抽屜裏拿出支票本,開始寫支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