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仍然想問:“你不想和阿磐雙宿雙棲嗎?你放得下他嗎?還有,你和他的孩子……”
她淡淡一笑,“我對不起很多人,父皇,六哥,你,阿磐,小師父,葉將軍……我配不上任何人,隻願活著的人,能夠好好活下去。”
“你還愛他麼?”
“愛,或者不愛,又如何?他以為我死了,我便真的死了。”
看著她淡然的碧眸,完顏宗旺恍然明白,她的心,真的獲得了寧靜。
而他呢?
他應該如何對待她?
三月來,他的傷勢痊愈得很快,許是她貼心的照料所致,許是心情愉快所致。
麵色紅潤了些,身子壯了一些,腿疾也好了一半,在海勒的攙扶下,可以走不少的路了。
完顏宗旺時常凝望她。
清晨金燦的光芒下,她的側顏如玉雕,散發著沉靜的暖光。
純白素影站立於碧色連綿的竹林中,竹影纖細,她的身影窈窕而孤單,單薄如紙。
潔白的衣袂被風揚起,盎然綠意中,那方潔白仿佛一片虛無縹緲的雲,隨時會散開。
晚霞如錦,烈烈燃燒於西天,她飄然欲飛的身影被霞光染了一層金紅,靜靜的美好。
每當她閑下來,他便能望見這樣的人兒,寧靜如水,無波無瀾。
他心中明白,她盡心盡力地照料他,是因為覺得對他有愧,是因為覺得她害了他。
他不要她的愧疚與憐憫,他要她的愛。
這些日子,她在身邊,看著她清美的容顏、纖細的身影,感受她的關懷與溫柔,他覺得很充實、很平靜。這是一種世間最難得的幸福,經曆了多年煎熬折磨、多少撕心裂肺的痛楚之後,才得到這種最簡單的幸福。
他想起了很多事,從他與她第一次見麵開始,直至那哀傷的最後一眼,紛紛擾擾,重重疊疊。
從最初的傷害,到萬般寵愛,再到被她囚禁折磨,一件件,一幕幕,重新演繹。
他以局外人的身份與立場來評判他們之間所發生的一切。
他強占了一個少女最初的貞潔,毀滅了一個帝姬的美好家國,撕毀了一個女子最純的戀情。
他真的錯了,他傷害了她。
而他為什麼那麼愛她?那麼執著於她?
愛,從來是說不清道不明的。
她的心有所屬,她的委曲求全,她的曲意承歡,激起他的征服欲。
就在這樣的征服裏,他慢慢地愛上一個永遠也看不到他的好、他的愛的女子。
愛她的天真性情,愛她的衝動固執,愛她的倔強自私,愛她的狡黠機智,愛她的無情無義。
愛就是愛了,究竟愛她什麼,何必深究?
也許,這便是自作自受。
對於他的愛,她無法感動,更遑論移情於他。
滅她家國的仇敵,占她貞潔的禽獸,毀她戀情的壞蛋,試想,誰會感動?誰會喜歡?
即便他做得再好!
即便他的愛感天動地!
即便他的付出絕無僅有!
那些年,她的心中,隻有無窮無盡的恨。
因為恨,她看不到他的好、他的愛、他的付出。
這便是一葉障目。
能怪她嗎?
他豁然開朗。
不怪她。
隻怪蒼天弄人。
隻怪他們相識太晚。
隻怪他們相識的時機不對,身份不對,立場不對。
而今,她不恨他了,他應該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