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陽光的熱力很強烈很柔和,令人無心勞作。
白小葉掙紮著起來,用力撲向葉小釵,他仿佛想跟這女人拚命,雲白閉上了眼睛,她似已不願看到自己兒子忍受折磨痛苦的樣子。
葉小釵柔柔將他扶住,因為她若是不去扶一下,白小葉就會倒下。
他實在虛弱到了極點。
“你可以慢慢的說,我並不急。”葉小釵微笑,又說,“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了?”
白小葉咬牙,額角冷汗已滑落,他勉強自己笑了笑,又說,“你十三年前將他救活了?”
“是的。”
“你為什麼要救活她?”白小葉的聲音已輕顫,他似已時刻都會倒下。
“因為我是葉小釵。”葉小釵又解釋著,“我是葉孤雲的朋友,我每次見到他在夜色裏的樣子,我就想去幫他。”
她笑了笑,又說,“我非但救了她的命,也救了很多有理由活下去的命。”
雲白頓住。
白小葉頓住。
救人性命一直是大夫所能做的,而且隻能救快死的人,但她又怎麼做到的?
葉小釵將白小葉扶坐在草地上,自己又解釋著,“這種救人的法子用多了,也會有很多麻煩的。”
“什麼麻煩?”
葉小釵沉思久久又說,“違反天命,必會遭到天劫。”
雲白怔住,“天劫?”
“是的。”葉小釵又說,“我救活的十幾個人現在已剩下媚娘一個,我本想看看她怎麼樣了,可惜她也離開了。”
葉小釵又說,“她本來有機會活下去的,也許可以活的很久,隻可惜的是......。”
話語聲中竟帶著無法描述的傷悲。
雲白沉思久久又說,“你來看看媚娘,是不是還有別的用意?”
“是的。”葉小釵並不否認,又解釋著,“她活的久一些,我的小命也會活的久些,我的劫數就快來了。”
雲白沉默,她忽然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她。
葉小釵又說,“不過也有個法子讓我躲過天劫。”
“什麼法子?”雲白忽然又說,“隻要我能做到的,我都會去幫你的。”
“我需要一件衣服。”葉小釵微笑又說,“一個是找人頂替,一個是尋找那件衣服,我才能躲過天劫。”
“什麼衣服?”
“天衣。”葉小釵暗暗苦笑,“隻可惜現在還有一個人會找來的。”
“誰?”
“天機神算。”葉小釵眨了眨眼,又解釋著,“他多年來窺竊天機,早就該死了,甚至該不得好死。”
“也許他有自己的法子活著。”
“是的。”葉小釵又說,“就像我一樣,都有自己的法子活下去。”
她語聲又變得悲哀,又說,“可是無論用什麼法子,都有遭受天劫的一天。”
她說的很肯定而簡潔。
她頓了頓瞧了瞧天色,又說,“也許就是今天,神算子也在今天。”
“神算子也許有很多法子躲過天劫。”
“我們隻有一個。”葉小釵搖頭已在歎息。
“你們用什麼法子?”
“用江湖中殺戮最重的劍客,替自己受罰,也許隻有這個法子才能躲過天劫。”葉小釵扶起白小葉,慢慢的離開這裏,往街道上走去。
去的地方正是觀前街。
“我們為什麼來這裏?”
葉小釵解釋著,“江湖中殺戮最重的劍客除了葉孤雲,就是白雲了。”
雲白眨了眨眼,又說,“那我呢?算不算是一個。”
“你也許算是,但是殺戮還不夠。”葉小釵又說,“這種殺戮並非一兩日間就能夠擁有的,整個江湖中也許寥寥幾人而已。”
“絕代雙劍正是其中?”
“是的。”葉小釵聲音又有哀傷,“所以我們一定要在神算子找到葉孤雲之前找到,否則葉孤雲必定會倒黴的。”
她笑了笑,又說,“實在很後悔一件事。”
“你後悔什麼?”
“我後悔將媚娘救活。”她自己又解釋著,“因為將媚娘救活非但害了自己遭受天劫,也害了葉孤雲在唐門苦守了十三年的時間。”
白小葉吃驚住。
雲白更吃驚,她說,“你在唐門一直守了十三年?”
她似已不信葉孤雲犧牲這麼大,他守了十三年為了什麼?隻是為了每天能看到媚娘?是不是看到媚娘開心的活著,他的心也會得到歡樂?得到滿足?
想到這裏,雲白的心不由湧出一股酸楚。
葉小釵暗暗苦笑,又說,“你一定不會知道葉孤雲為何守著媚娘不肯走?”
雲白搖頭,“他為什麼沒有離開唐門?”
“因為他在等一個人。”葉小釵笑,笑意裏痛苦更深,又解釋著,“他在等絕代雙劍之一的白雲,隻有白雲回來,他才能安心的離去。”
雲白垂下頭,手忽然握緊。
他沒有想到葉孤雲十三年的日子是這樣活著,這種活法豈非更孤單更寂寞?
那種眼看著情人在前麵卻不能去擁有,是不是一種折磨?
葉小釵目光中已有酸楚,她又說,“所以我不該將媚娘救活的。”
街道上擠滿了人,看他們的衣著,顯然不像是逛街的人,更不像是賣東西的人,他們臉上都帶著傲人不可一世的神色,雲白一看就明白了一點,他們是來找葉孤雲的。
他們是來討回那筆賭局裏的賭注!
雲白一把將他們拉到一側,低聲說,“我現在過去,你們不要靠近他們。”
“為什麼?”葉小釵愣了愣。
“因為那裏已被徹底包圍住,普天之下此刻能進玄妙觀中,唯有雲白能進去了。”說話的是鏡花,鏡花竟已在不遠處瞧著他們,她臉色蒼白,似已憔悴了很多,她又說,“後雙劍若是沒有受傷,也許還可以一拚,可惜他們......。”
白小葉咬牙,冷笑,“我還可以。”
雲白柔柔笑了笑,“你現在需要好好休息,我去已足夠了。”
鏡花點頭,她笑著忽然在白小葉軀體上急點十幾處大穴,她說,“我要帶他離開這裏,你會不會反對?”
她雖然麵對著葉小釵,卻是跟雲白說的,她知道雲白很關心白小葉,他們之間的關係,也許比別人想象中還要親切。
“不會反對,因為我知道那一定是葉小雲的主意。”
“哦?”鏡花目光閃動,她似已不信雲白居然也已看透了葉小雲的劍客之心。
雲白將白小葉的手放在鏡花手裏,又說,“我以前也是劍客,知道一名真正的劍客對另一名劍客的那種情感。”
鏡花沉默。
“我相信葉小雲絕不會害他的。”
“你真的相信我跟葉小雲?”鏡花已在微笑,一種感激的笑。
雲白點頭。
瞧著鏡花帶著白小葉離去,久久葉小釵才說,“你這麼相信她?”
“我沒有理由不相信她。”雲白又解釋著,“因為我也是劍客,所以很了解後雙劍的情感。”
他說到後雙劍的時候,心神似已飛到遠方,十三年前的那個夜色裏,自己在白府牢房裏的故事,葉孤雲夜闖白府救她的情形,那實在令人振奮不已。
現在卻正好相反,正好是自己去救他,她暗暗苦笑,這也許就是命運。
雲白拉著白小葉的手,貼著牆壁壁虎般射向街道中間,也是玄妙觀的後門,那裏的人也許會少點。
她想錯了,後麵十幾個人握劍肅立,目光冰冷而殘忍,似已想咬死一堆人似的。
葉小釵眨了眨眼,又說,“我們從上麵過去,也許會好點。”
她的聲音並不大,十幾個肅立的人忽然同時看向這邊,同時刺出了一劍。
劍光閃動,雲白身子掠起,已到了前麵。
十幾個人並未去追,好像前麵不是他們該去的地方。
裏麵的人並不多,雲白卻看得出這裏每一個幾乎都是極為厲害的角色。
葉孤雲握劍矗立在裏麵,二十步內還沒有人靠近。
絕代雙劍之一的葉孤雲絕不會被人所輕視,就算是重傷也一樣,依然給人一種無法逼近的壓力。
童顏捂住傷口,靠在他懷裏,她身上的劍傷已很多,就在這些人過來的時候,葉孤雲還未醒來,她就抵擋了一陣,也許隻有一陣而已,所以她還活著。
葉孤雲一手握劍,一手握住她的手,柔柔的說,“你怎麼樣?”
“隻要你還能站著,我就不會有事。”她笑了笑,又說,“可惜我們不能出去了。”
“是的。”葉孤雲歎息,手臂上青筋忽然凸起,他忽然恨自己又拖累了一個人,他說,“她隻不過是個大夫,跟我並沒有關係。”
“有關係的。”說話的是徐上,徐上距離葉孤雲最近,也是二十步外的第一個人。
沒有人敢靠近葉孤雲二十步內,沒有人能躲過葉孤雲的致命一劍,徐上沒有把握,純陽子也不能。
他鼻子上有個血泡,他的火氣似乎更嚴重了。
徐上笑了笑,笑的很得意,又說,“據說他在唐門救過你,也救過白雲。”
他的消息似乎並不壞。
葉孤雲笑了,“原來你的消息也很不錯。”
“當然。”徐上又說,“想在江湖中活的長久些,這些消息就不得不知道點。”
“哦?”葉孤雲又說,“你還知道什麼?”
“當然還知道你跟媚娘的事,也知道近年沒落的唐門又已崛起。”徐上又說,“據說是雲白使出了歸西一劍......。”
他的話硬生生頓住,一條人影白雲般飄了進來,十幾個人忽然慘呼著倒下。
“歸西一劍!”
人影驟然落下,掌中竟有一截枯枝,鮮血在飛濺,她的笑意漸漸變得冰冷。
“雲白?!”
“正是。”雲白冷冷笑了笑,又說,“算你識貨,還認出我來,否則的話......。”
徐上閉上眼睛,不在說話,他的嘴似已吃了一口鎖嘴的柿子,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他如果不識貨點,也許就要死翹翹了。”說話的是純陽子,他摸了摸鼻子上那塊血泡,眼眉又皺了皺,“可你還是來了,也有什麼用?難道你想拚個魚死網破?”
“魚死網破又有何不可?”雲白瞧了一眼葉孤雲,久久終於笑了笑,兩人的目光都在瞧著彼此,他們仿佛在此刻已徹底了解到彼此。
葉孤雲記得這種眼神,他幾乎無法相信這是真的。
這個女人的眼神居然帶著白雲的影子,難道她是白雲?難道他學會了歸西劍譜變成了女人?
葉小釵並沒有進去,她知道自己的能力,非但幫不上忙,反而給他們添亂,這個時候後麵十幾個人有了慘呼聲,十幾個人在地上抽動了幾下,驟然歸於平靜。
軀體上滿是暗器,有毒砂,有毒蒺藜,還有毒針,......。
能一下子見到這麼多暗器,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普天之下能一下子發出這麼多暗器的人,也許隻有唐門。
十幾條身影壁虎般從高牆上掠了過來,一身漆黑,他們的話似已也帶著黑色的味道,“你是葉小釵?”
葉小釵點頭吃驚住了,因為並不知道這些人是什麼來路?是敵人?是朋友?
“那就好。”這人從袖子裏摸出一隻竹筒,輕輕的說,“這是唐門的暗器,你拿著防身。”
葉小釵接過暗器,“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給我這個?”
從街道上驟然射出十幾道影子,無數道寒光頓時跟著閃出,十幾個人頓時慘呼著從屋脊滾落下去。
這人揭開麵紗,隻露出一下而已,葉小釵吃驚的說不出話了。
這人赫然是鏡花!
鏡花是唐門中人?葉小釵不在說什麼了,甚至連自己做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