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1 / 2)

1935年

10月的博洛戈耶已經有了冬的跡象,這座因尼古拉耶夫斯克鐵路而漸漸發育的小城像往常一樣迎來了開往莫斯科的列車,老站長伊萬諾夫也照例提著昏黃的煤油燈等候機車進站加煤加水。1923年的時候,這條鐵路被更名為十月革命鐵路,第二年北方首都彼得格勒變成了列寧格勒,這幾年寬軌上跑的蒸汽機車也換成了新的“紅箭號”,但老伊萬的日子多少年也沒甚新花樣。

“嘿,老爺子。這鬼天氣您怎麼還親自出來呢。”聽到有人搭話老伊萬回過身,借著手裏的煤油燈,看到幾個出來透氣的年輕軍官。說話的人約莫30歲,穿深灰色軍大衣,光線太暗看不清臉。盡管這時的工農紅軍仍未恢複軍銜,領章上的職務等級和綴著的兵種符號也被裹起來的大衣領遮住,但老伊萬憑借呢絨大衣和高氈帽還是可以揣測這撮兒人的身份。

“怎麼,別看我一把年紀,可身體棒著呢!”他胡子上下跳跳,“我把小崽子們都派出去檢查鐵軌了,入冬之前不把全線查一遍我不放心。”

老站長的話有些不實,從沙皇時代的公務列車開始,這條連接兩大首都的聖彼得堡-莫斯科鐵路就經常有大人物來往,為了確保安全,車站的站長每每都要親自接站。但年輕的伊萬諾夫在還是調度員的時候,就因為人機靈會說恭維話而被站長帶在身邊。漸漸地,隻要有列車途經博洛戈耶,站台上總能見到伊萬諾夫的身影。幾十年過去,年輕的調度員已經熬成了站長,這樣的畫麵卻在一幕幕重複上演。

阿列克謝看到老人那一大把花白胡子微微有些觸動,他是知道博洛戈耶小站這個“傳統”的,18年前他兩次途經這裏都看到那時還是調度員的中年人遠遠地與列車作別。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還能再見,這不禁讓他記起那並不如煙的過往。想到這些,他對老爺子就有種天然的親近感,“您身體當然好得很,俄國人民可舍不得您這樣可敬可愛的人。您在這兒幹了不少年了吧?看上去您有點麵熟,說不定我小時候還見過您呢。”

老頭狐疑地看了看這個很會說漂亮話的高級軍官,“俄國人民”這樣的說法好久沒聽到過了,那時候他還是個不起眼的小調度員,就為了給站長留個好印象,每天努力裝出一副勤勤懇懇的樣子,不過好歹那個老鬼退休時把位置讓給了自己…這樣不光彩的往事老伊萬不願再提,他沉吟了一陣子,“記不清咯、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我就在車站幹了不少年啦。同誌,我們為蘇維埃事業奉獻是不求回報的。”

老站長一句突兀的口號讓阿列克謝一愣,自己又說錯話了?回國以來他始終無法很好地融入這個赤色的故園,平日裏不自覺就會說些“奇怪”的話,畢竟他身體裏流淌著的是羅曼諾夫家的血,要他在蘇聯找到歸屬感實在太難。可想想自己好像也沒出什麼問題嘛,真是奇了怪了,馬屁都不好使了?

得,沒什麼好說的了,阿列克謝幹脆掏出一包香煙,塞給老站長,簡單寒暄幾句就回了車廂。

二戰前蘇聯並沒有製造過西方樣式的卷煙,就連用紙卷的煙都是稀缺貨,所以伊萬諾夫並沒有馬上辨認出這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裏裝著香煙。不知道當老伊萬弄明白時會作何感想,是拿去換伏特加解解饞呢,還是搞幾隻白麵包改善下生活?畢竟在輕工業不發達的蘇聯,這樣一包香煙也算是價值不菲了。

雙層玻璃將夜色下瓦爾代的針闊混交林隔在車窗外,也將剛剛那點兒不愉快留在北地的寒風中。回到車廂,阿列克謝將大衣搭在沙發背上,隨手把帽子扣在桌上,仰頭栽進沙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