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考慮很正確。”安教授說。“照你這麼說，三隊的那些破牆爛房子，現在都蓋成了小洋樓，一下子舊貌換新顏了？”
老徐說：“真的是大變了模樣了。現在交通這麼方便，抽時間回去看看吧。”
“是要回去看看。我還要看看魚塘和稻田，看看山坡上的果園。”安教授說。“想起那次我們幾個在你表哥家裏聊天，大家淨說了人家蘇聯的事情了。沒料想幾天後風雲突變，唐教授逃進了深山，楚校長、王教授、李教授一幫子人和我被抓回來...”安教授說著哽咽了。
尹書記掏出手絹擦眼淚，大家都沉默不語，老徐和誌遠淚水盈眶。
“楚校長、王教授和李教授，都是頂尖的人才，而且還都年富力強，真可惜呀！”尹書記說。“我當初脫下軍裝來到學校，對教育工作一竅不通，完全是個門外漢。是楚校長處處細心的幫助我，讓我漸漸適應了新的工作環境。我佩服楚校長有敏銳的洞察力和分析能力，很讚成他對蘇聯政治和未來趨勢的判斷。”
老徐說：“那天楚校長說，蘇聯看起來貌似強大，實則外強中幹，幾個致命的因素已決定了其未來的命運。但是話沒說完，來了人給打斷了。我很想知道，這些致命的因素都是什麼？”
“我來告訴你。”安教授說。“楚校長認為有這麼好幾條：
第一，蘇聯違背了立國為民的基本道義和原則。其方針政策不是如何努力服務於民眾，而是強求民眾無條件服從和擁護自己。隨意殺害、關押、流放百姓的事大量發生。乃至騙征、強征糧食，對因此造成人民饑寒交迫、餓殍遍野的慘象竟然置若罔聞。如此作為，已失民心。
第二，破壞了社會和經濟發展的內在規律，自縛手腳難以前進。打著公平的旗號，去瓜分富人的財產無異於殺雞取卵。水聚積成大江大河，才可以為船隻提供航行的便利。聚集起來的資金，才有可能促進科技的進步和不斷增強生產力，為社會創造越來越多的財富。所以，一部分人掌握較多的資金和土地，才是正常社會應有的現象。
第三，集團內鬥愈演愈烈。不但對外鬥爭殘酷無情，內部傾軋更是血腥驚悚。不管職位高低，人人都有朝不保夕之憂。
第四，貪汙現象日益嚴重。官員素質普遍低下，且權大無邊而又缺乏有效的監管，因而貪汙腐敗四處蔓延漸成痼疾。這使政府部門和國營企業效能低下，還造成了極不合理的貧富不均，引起民眾強烈不滿。
第五，軍隊的建設壓倒一切。為了在和美國的爭霸中占得上風，蘇聯幾乎傾其國力發展軍備。這種不顧人民死活、嚴重影響經濟發展的做法，已經把蘇聯帶進了死胡同。
第六，拒絕改革。赫魯曉夫一定是受到高人的指點，認識到了一些問題的嚴重性，開始從政治和經濟方麵進行嚐試性的改革。然而，以勃列日涅夫為首的頑固派，阻斷了這種改革。
第七，離心力始終存在。那些被用軍事手段，強行並入蘇聯的十多個國家，時刻都在等待複國的機會。
第八，對中國的重要性認識不足。和中國關係的嚴重惡化，對蘇聯極為不利。因為一旦發生不測，能有力量扶起蘇聯的，隻有中國。”
“全麵、透徹！這一番話，猶如醍醐灌頂。”老徐說。“蘇聯拒絕改革，是在走滿清王朝的老路。甲午之戰，墨守成規的大清帝國，敗給了經過明治維新的小小日本。”
安教授說：“實際上，這是腐朽沒落的封建主義，敗給了新興的資本主義。”
尹書記說：“楚校長說過，如果能早一些改革，蘇聯還有救。如果一直沒有動靜，不用別人去打，風一吹就自己散了架兒倒了。”
“完全有這個可能。”誌遠說。“封建主義最大的特征是什麼？是集權和專製。不管蘇聯打著什麼旗號，實質上是更為極端的集權和專製。”
“對極了！”安教授說。“封建主義害得我們貧窮落後受辱挨打。所以五四運動中，青年學子們提出了打倒封建主義、砸爛孔家店的口號。”
尹書記說：“打倒封建主義沒有錯，但要砸爛孔家店，這就有些過頭了。”
“確實有些過激了。”誌遠說。“一些傳統的禮儀和文化，是不可丟棄的。比如春天來了，穿棉衣不合適了，換件夾衣就可以了。如果脫掉所有的衣服，像原始人那樣去裸奔，就不成體統了。”
“誌遠說得太形象了！”尹書記說著笑起來，大家都笑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農場的卡車回來開進了家屬院。正好明強在操場上體育課，叫了幾個同學，把米、麵、油和林檎、香瓜、西瓜、黃瓜、西紅柿、雞蛋等東西搬到了屋子裏。這次還有翠花送的幾隻雞、滿倉在河灘裏捉的甲魚和稻田裏捉的黃鱔。
星期天是小念青出生百天。一大早，兩個小院兒裏就忙碌起來。誌遠和明強都圍著圍裙，忙著殺雞剖黃鱔。尹大媽和孫瑩、孟玉玲、高方芳買了肉和菜回來，開始擦洗桌椅整理餐具。不一會兒嶽老師和韓秀蘭、梅雪芳來了，看望了小念青，也都幫著幹活兒。楚娜抱著小念青到外麵曬太陽。小念青好奇的看著手拿林檎果，在院子裏跑來跑去、嬉鬧玩耍的兩個哥哥和嶽老師的兒子。
孫楠提著幾條收拾幹淨的魚，笑嘻嘻的來了，放下魚就圍上圍裙給誌遠和明強幫忙。由於孫楠是七零級的學生，躲過了上山下鄉，招到工廠當了工人。他經常和明強一起打籃球，兩人成了好朋友。
老徐來的時候，尹書記和安教授在院子裏說話。
尹書記說：“徐書記來了？請屋裏坐。”
老徐經過廚房，看見誌遠領著明強和孫楠炒菜呢。
老徐說：“唐教授，你怎麼當起大廚來了？”
安教授說：“唐教授可是個多麵手。站上講台是教授、圍上圍腰是大廚、手握弓箭是獵人、拿起鋤頭是農夫。”
孫楠說：“我姐夫還是位詩人呢！”
老徐說：“我補充一條，還是個政論家。”
“看來我對唐教授總結得還不全麵。”安教授笑著說。
“人無完人，我也有許多不足之處。”誌遠說。“徐叔，您先屋裏坐。我這裏還有兩個菜，一會兒就好。”
隨後孫瑩的父母、孟玉玲的爸爸、張場長、梁老師、張老師、王局長都陸續來了。飯桌上大家相互說些聽來的小道消息，對每個消息議論一番。
這是個小道消息盛行的年月，人們根據它來判斷未來的趨勢和走向。而一個即將發生的重大事件，對誌遠所深為憂慮和擔心的那種局麵的發生，會起到一個重要的製約作用。
——完——
2015-11-6